「女主人?你是說……」何塞不解地問。
「那家伙身份是個奴隸,就那麼回事。」阿歷克斯心不在焉地回答。
何塞的下巴都快掉下來,眼楮驚得滾圓,「奴隸?你是說他……他沒有人身自由?是個……」他都快語無倫次了,「老天!這怎麼可能?」
「這在南美很尋常,伙計。他是個混血兒,和別的奴隸的唯一區別就是他讀過點書。」阿歷克斯聳聳肩。
剩下的時間,何塞一直用來感嘆美洲大陸的不可思議。
我在夜晚的微風中穿過草地,走到賽蒙身邊,他正仰面平躺在草地上,凝視著星空,嘴邊還掛著淺淺的笑意,在滿天淡淡星光的映照下,那笑容竟然有幾分神秘。
「對不起,海倫娜小姐,剛才我放肆了。」
听見我來,他沒有坐起來,依舊凝望著星空,聲音里帶幾分抱歉。
「即使我會懲罰你的放肆,有些話你還忍不住要說的,對嗎?」我淡淡地說。
他翻身坐起來,靠著身後的大樹,仰頭望著我,不置可否。
「你能從中得到一種勝利感?這讓你很愉快,對嗎?」我凝視著他。
他咬了咬嘴唇,「說勝利感不準確,也許,我能得到瞬間的尊嚴,和自由運用自己意志的感覺。」他滿足地嘆了口氣,「這種感覺很奇妙,哪怕只有瞬間。」
「看來我身邊的人都是蠢材,沒幾個人的智力能和你較量,真遺憾。」我搖了搖頭。
他微笑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真應該換一種生活方式了,」我伸了個懶腰,無聊地說,「換一種穩定的生活狀態,而不是和一群徒有其表的笨蛋鬼混,也許我該嫁人了。」我低頭看他,「你沒愛過什麼人嗎?賽蒙?」
他搖了搖頭。
「也許你應該考慮這個問題了,我的貼身侍女艾麗斯就很喜歡你,我不信你沒發覺,只不過你對仰慕者一概采取回避態度。」艾麗斯也是個漂亮的混血兒,從第一次見到賽蒙就迷戀他。
「她病好了沒有?」他抬起頭問我。
「沒有,你派人給她送去鮮花和食物,听說她當場就激動得哭了。」
賽蒙搖了搖頭,「傻女孩。」
「也許那些侍女你一個都看不上?說實話,她們確實配不上你,但人必須承認現實,不是嗎?」
「我想,我不會愛上什麼人。愛情對我並不重要。」
「什麼對你重要呢?」
「內心的自由。」他凝視著遠方,用平靜的語氣說。
「我有一種不好的習慣,賽蒙,」我說,「見到美好而自負的,我總喜歡收為己有,就像你說的——征服,你的這種自由姿態,某種程度上對我可算一種挑戰。」
他望著我,唇邊帶著笑意,「如果這是戰書,你的勝算可不大,海倫娜小姐。」
「也許我們可以試試?」
星光灑落在我們身上,四周花香迷人,我們四目相望,恍惚間如同置身一個溫柔的戰場。
我們之間的這場戰爭有沒有正式開始,我也不清楚,也許開始了,也許沒有,類似的游戲對我很尋常,所以我也並沒太在意。
但這以後,發生了一件事,我去歐洲度假,巧遇到安東尼,我們相愛了,安東尼出現得正是時候,正如我對賽蒙說的,我已對以前的無聊生活感到疲倦了,想安定下來,而安東尼,正是那類能給人穩定感的男人。我可以預想以後的生活,嫁到橡木莊園,過一種寧靜的家庭生活。
這期間,我和賽蒙的關系更像親密的朋友,我們都很了解對方,所以交往的過程都有所保留,有所忌憚。
第六章海倫娜(1)
一天早晨,我牽著馬走出莊園,迎面遇到了賽蒙。
「早上好,海倫娜小姐,」他看見了我馬背上的獵槍,「出去打獵嗎?」
「是的。賽蒙,你會不會騎馬?」
「會一點。」
「去牽一匹馬來,一會兒你陪我去逛逛。」
他看了看天,「天氣陰沉,可能會下雨。」
「帶上雨衣。」
我們縱馬越過原野,把馬拴在山下,背著獵槍走進山林,這一帶森林茂密,一向是我喜歡的獵場。早晨的空氣無比清新,一路上,我們踩著 啪作響的斷枝落葉,滿耳都是各種鳥兒醉人的鳴唱。賽蒙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森林的空氣,臉上有著滿足和沉迷。
「大自然真美,不是嗎?可惜安東尼從來不陪我出來打獵,他只喜歡一邊散步,一邊想心事,連走快一點都不肯。」我說。
「他就快從歐洲回來了吧?」
「是的。我們已經訂婚了。」
他不說話了。
「山區總是格外的冷,你似乎穿得太少了。」
「你去過安第斯山區嗎?」他忽然問我。
「我去過智利,曾經和安第斯山脈擦肩而過,怎麼了?」
「我的母親有印第安血統,」他說,「她說,她的祖先是安第斯人,阿茲特克的後代,鷹和蛇的傳人,我有一面護身符,上面就刻著鷹蛇圖案。我多次在夢里去過安第斯,我想,做夢的時候,我的魂一定真的回了故鄉。」
「阿茲特克文明以血腥的活人祭祀出名。」
「是的,生命的殘忍,靈與血的殘忍,」他望著陰翳的天空,天邊已是烏雲密布,「阿茲特克人崇拜太陽,我一直……一直覺得我的靈魂和音樂與那種文明有著神秘的聯系,小時候,模模糊糊听母親哼唱過安第斯歌謠,那種旋律一定化成了我體內默默流動的血液,在我的音樂里爆發出來。」
「你殘忍嗎?賽蒙?」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誰都說不清自己的內心。」
天色陰沉,高處的枝干在他臉上投下重重陰影。
開始下雨了。雨越下越大,即使穿上雨衣,也無法阻擋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我們身上,四周光線昏暗,更可怖的是,原本寂靜的山林回蕩著空洞而巨大的回聲,仿佛岩層在坍塌,仿佛山在狂怒地咆哮,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大的雨,听到那麼可怕的聲音,在大自然的殘忍面前,我不能不戰栗了。
「雨太大了,可能要山洪爆發了。」賽蒙喃喃地說,語氣里同樣帶著憂懼。
「我們要找到回去的路,」我說,「盡快離開。」
雨太大了,模糊了我們的視線,我們已經辨不清方向,舉目望去,到處都是水、水、水……水終于匯成洪流,朝我們站立的地方沖擊過來,我們抱住樹干,依舊無法穩住身體,四周黑沉沉的。
我听見賽蒙對我喊︰「扔掉獵槍!抱緊我!」
我下意識地照他的話做了,他用什麼把我們的手固定在了一起,然後我就被洪水沖得顛來倒去,意識朦朧中,不知頭狠狠砸在什麼堅硬的東西上,就此徹底陷入了黑暗。
當我終于醒來的時候,周圍依舊是一片漆黑,我模索著,感覺到自己躺在泥濘的地上,周圍都是積水。
「賽蒙!」我擔憂地喊。
「你醒了?海倫娜?」我听見賽蒙的聲音,「現在安全了,你剛才被石頭砸昏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去找出去的路。」
「我們在哪兒?」
「還在森林里。」
「現在還是黑夜嗎?」
「黑夜?你……」我听見賽蒙的聲音有些變了,「你什麼都看不見?」
「不是黑夜?」我擔憂地模索著。
「是,是黑夜。」賽蒙遲疑著說,「你先別動,我去找些樹枝。」
由于黑暗,我感到了幾分恐懼,「不,你別離開。我……我很冷。」
我模索著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也冰涼,我的渾身都濕透了,冷風吹來,凍得徹骨。他不動了,任我握著手,他的身體散發著微弱的熱力,使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想求得一些溫暖。他用手臂環住我的肩膀,我發覺他上身竟是赤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