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苗家的人怎麼想的,他們一口咬定你挾持了他們家的兒媳婦!」妹妹抱不平。
「我是。」
妹妹倒抽一口氣。「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望著種在園園那規規矩矩、死死板板的花草,嘀咕道︰「我只是不能讓她死守在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身邊。」
「昏迷不醒……」妹妹拖長了聲音,然後問︰「你是在說苗立凡嗎?」
「是他。」李棄回道。
「可是他人已經醒了。」
李棄忽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蠕蠕爬上來。
☆☆☆
傍晚,宛若把直嚷著在床上再也躺不下去的立凡,推到醫院的中庭花園去透透氣。立凡的情況相當好,像睡了一覺醒來,只不過這個覺睡得過久,以至於還有點昏頭昏腦。
宛若對他頗感於心不安——她絕不後侮她與李棄的一切,然而對立凡卻不免覺得愧疚,因此噓寒問暖、遞茶遞巾,服侍得格外周到。
最後他說︰「快別忙了,宛若,你也休息休息——來,坐到我身邊來。」
她挨著他身邊的石椅坐下來。
立凡一聲吁嘆。「我真是害慘大家了,都怪我不小心,」他執起宛若的手。「你一定很失望吧?要不是我出車禍,現在我們正要搭飛機到日本度蜜月。」
他還沒把時差調整過來,一直以為這是隔天的事,殊不知自己已經在床上躺了將近兩個星期!
然而他的話卻讓宛若打哆嗦。她不能不想到立凡臥病的這段期間,她自己與李棄種種的糾纏和發展——原來世界已經兩樣了,宛若忽然覺得自己才是昏迷初醒的人!
「宛若?」
立凡一叫,宛若發現自己在發呆,她忙握住他的手說︰「你能夠平安、康復,我就夠高興了,怎有失望的道理?」
立凡拍著她的手背,嘆道︰「你真是好女孩,宛若,你聰慧、漂亮、體貼,有時候我幾乎覺得自己不是那麼配得上你,我常常是那樣的……笨拙。」
「你不是笨拙,」宛若抗議道,把頭靠到他肩膀。「你老實厚道,你是個好人,立凡——你也會是個好丈夫。」
「好丈夫,」立凡喃喃道︰「這個,我想我應該是做得來。」
站在一棵酒瓶椰下的李棄看紅了眼。
他費了好一番勁兒才找到他們,起初是不得其門,最後還是在護士小姐那兒下的功夫。他不能夠清楚听見他們在談些什麼,然而觀其狀,顯然不會是讓他額手稱慶的內容。他繃住臉,恨不得斥喝——宛若這個小傻瓜在做什麼?她應該和那個男人保持距離,不該那麼親昵、那麼貼近,好像他們是一對夫妻,一對情侶……
李棄以控制住的步伐,向他們踱了過去。
一條黑影籠罩到宛若身上,抬頭見到竟是李棄——穿著黑白橫紋的上衣、黑絨布褲、漆皮靴子,一綹長發被風掃到他帶點胡碴的下巴。從下往上看,他的面龐顯得稍小,眉目分明,越是俊秀了。
宛若幾乎跳起來,投入他懷里,捧住他的臉吻他,問他警察有沒有為難他,問他別後的情況,問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樣著急迫切的想念,可是……即使立凡不在現場,李棄的臉色也太陰沉,目光也太尖銳。
她望著他,開了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藺小姐,」他帶著譏嘲味說。「我是不是該恭喜你——你的未婚夫平安無事的醒了呢?」
宛若沒辦法回答,立凡卻問道︰「這位……?」李棄帶給他的震撼似乎不能和宛若的震撼比較,不過他很快記起這位人物。「是李先生吧?我的事你也知道?」他搔搔腦門赧然道︰「真不好意思,這種事弄得人盡皆知。」
李棄微笑,「也不見得,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天如果不是那部小汽車撞上你,就是我的機車撞上你了。」
立凡非常吃驚,他絕沒有想到他卷入這麼復雜的交通狀況。他吶吶道︰「這麼湊巧,當時你也在同一條路上?」
李棄兩道視線看準了宛若,把她釘在那兒動彈不了。「也算不上湊巧,我那時是刻意去追藺小姐的。」
「李東……」宛若絕望的耳語。
立凡的腦子胡涂得厲害,他望望宛若,然後問李棄︰「這是怎麼說?你為什麼要追宛若?——我們是要到教堂去行婚禮。」
李棄一笑,把雙手插進褲袋。「問題就在這兒,恕我直言,我不認為宛若嫁給你是對的——」
「李棄!」宛若無法坐視,她站起來試圖阻止他。
他不受影響,滔滔說下去︰「你知道,我和藺小姐的父親曾是忘年之交,藺教授生前把女兒托付給我,基於這點,我對她的婚事不能不有一些關切。這些年你的家庭照顧她,她的雙親地下有知,想必是含笑九泉,不過——宛若和你論及婚嫁,那就非常非常之不妥了。」
「為什麼?」立凡茫然問。
李棄不耐煩的一笑,他原諒他是個腦震蕩的病人。「因為宛若和你根本就不適合,你和你的家庭很難帶給她真正的快樂。」
「李棄!」宛若使勁一叫,臉色發白。「你沒有權利介人我的婚事,在這里發這種言論!這完全不關你的事!」
李棄慢悠悠轉向她。「不關我的事嗎?我沒有權利嗎?即使你已經愛上我,而我已經愛上你?」
再沒有比這更錐心的質問,再沒有比他更可恨的行為了。宛若覺得李棄已經逼人太甚,然而李棄卻認為他必須再做得更絕。
否則她不會醒悟。這僵局不能打破。
他必須下這個猛藥。「即使——」他一字一句低沉、但是清晰的說︰「和你在新婚之夜上床的,是我,而不是別的男人?」
他們全听到一聲氣喘。立芝不知幾時來到後頭,兩手抓著喉嚨,張口結舌看著他們。她的表情比任何一個當事人都要來得可怕。
宛若再也支持不住,嗚咽一聲,掩面跑走了。
李棄立刻追了她去。
「我的天,」立凡吁道。「我完全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立芝,你懂嗎?」
立芝啞然望著哥哥。也許他遲鈍一點是好的。
「來吧,我推你回病房。」她說。
輪椅滾出去幾步路,立凡忽喊道︰「立芝?」他半轉過身,叮囑妹妹。「回去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爸爸媽媽。」
立芝驀然明白——她哥哥其實不是那麼遲鈍的。
☆☆☆
李棄在磨石子?廊抓住宛若,她狠狠甩開他的手,羞憤的眼淚滾滾而下。
「你太過分了!」哽咽之餘,她只能迸出這句話。
「我只是解決問題,也是為了你好——」
「不!」她嘶聲道︰「你只為了自己好,你是個自私的男人,心中想的只有你要的,不怕傷害別人,從一開始你就不斷的強追我,干預我的生活,想要做我的主人!」
宛若的指控像耳光,一記一記摑到他臉上來。他沒有侮意,只是心痛。
「也許對於你,是需要一點特別的手段——你是聰明的女孩,但是聰明人經常自誤,我不這麼做,怎能讓你看清楚事實?」
「你還不懂嗎?——我把事實看得很清楚!立凡是個好男人,只要他要我,我是不會離開他的。」
李棄瞠視著她。他讓自己陷入情愛的網羅,已經夠傻了,難道宛若竟為了情愛以外的理由,甘心去嫁一個她不愛的男人?是他根本不了解她,還是他刺傷她太深?
然而宛若從來沒有過如此決裂的態度,她對李棄說︰「我不再信任你了,我也不要再看到你。」
她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眼眶整個發紅,但是字字斷然的說︰「這一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