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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絕配 第6頁

作者︰歐倩兮

宛若身體里面在顫抖,還佯做不知的問︰「你說的是誰?」

「和音樂學院那票人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叫做李棄,沒人要似的——連名字都邪氣。」立芝把哪個「棄」字告訴宛若。

「他是哪里來的?」宛若謹慎地問,分明是好奇,卻還假裝。

「好像說是剛從玻利維亞……還是——噯,天知道他哪里來的。」立芝放棄的說。

「他是做什麼的?」她又試著。

「天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宛若不再出聲,立芝戚戚促促說到別的地方,她心不在焉听著,心里像風向雞在團團轉。

李棄。他到底是何許人?跟她說那些話,到底是什麼用心?宛若一閉上眼楮,他又在她腦海里吻她,那種親密挑逗的吻法,對她幾乎是種……是種侮辱。不必懷疑了,他是個壞人,宛若如此斷定,立芝剛剛不也說了?這是個邪氣、怪異的男人,沒有女人喜歡他。不必再去想他了。

不必再去想他了。然而腦波還是那樣敏感而神經。

一旁,立芝結束了她的敘說,嘆口氣,安靜下來。兩個女孩躺在那兒望著幽暗,心神不寧的都知道睡神不會來眷顧。

立芝翻過身來,抓住宛若的胳臂,像想到什麼新戲法,小聲笑道︰「我們去找哥哥,窩他那邊——像小時候那樣!」

宛若也笑,這不是什麼新戲法——宛若十二歲剛到苗家,夜里一人在陌生的房間飲泣,被鄰房的小立芝听見,她過來想要安慰,年紀太小,不知所措,只得把宛若牽到哥哥房里。立凡從不嫌兩個小女生領,他年長數歲,生活經驗較豐富,他有運動會、實驗室里的事好講,可以盡量娛樂她們。從那時候起,偶爾苗家夫婦出遠門,踫上暴風雨夜,或是起興致想講鬼故事,兩個小女孩就跑到立凡房間,三個孩子里一條被子,嘰嘰咕咕,推來擠去,成了最美好有趣的回憶。

立凡那間房在樓梯轉角,房間大,床也大,當窗一扇月光照下來,看得見他躺在床中央,隱隱的鼻息。

「他睡得可好,」立芝湊在宛若耳邊笑道︰「過去嚇他。」

兩個女孩一左一右潛行到床的兩邊,各抓住立凡身上那床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抖,他卻一動不動,毫無反應。兩個女孩詫異地互瞄一眼,一起湊到他面前去看究竟。立凡突然伸出雙手,左右開弓把兩人的肩膀一摟,按到床上。

兩個女孩吃驚尖笑。「他在裝睡——上他的當了!」立芝滾到床上,笑得發喘。

立凡噓道︰「小聲點,別吵醒了爸媽,」他笑著張望兩人。「是誰唆使誰,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嚇人?」

「睡不著嘛,跑來跟你借幾只瞌睡蟲。」立芝把被子扯過來一點,籠在自己身上,舒適地躺下來。

立凡又把被子拉過去一點,蓋在宛若敞露的胳膊上,她偎著他的肩頭,有種心安的感覺很奇怪,她老是覺得自己和立芝一樣,是立凡的妹妹,即使已經和他訂了婚。听著他們兄妹倆低聲交談,眼皮漸覺沉重,最後竟也悠悠睡著了。睡著後,她作了夢。一雙眸子。

在看著她,一雙凝黑的眸子在夢中看著她。

☆☆☆

她似乎逃不過那雙眸子的凝視。它像是長在她的腦海里,無時不刻盯著她。

宛若從沒有如此心慌意亂過,她不喜歡這種不安寧的心情。被苗家收養的這十二年,她最器重的也就是一份安穩與自在的感覺。她的父母是傳奇人物,她卻徹底揚棄了他們的戲劇性,十二歲到苗家,她隨他們過著中規中矩的生活,像一個圓圈畫在腳邊,一步也不踏出去,這樣小心的生活、行走、呼吸,是的,是無法和父母的人生相提並論,但她覺得安全。

安全感正是她的父母無法給她的。

她絕不容許有人來破壞她的安全感。

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子,一對黑森森的眼楮,一個囂張的吻——她會把它當成是個意外,微不足道的摔到腦後。忘了它。

只要她不再踫見他。

三天後,宛若和立凡坐在音樂會的貴賓席上,她發現愈怕踫上的人,就愈會踫上;愈怕踫上的事,就愈會從天而降,這不是倒楣鬼的專利,所有幸福和不幸福的人都有這機會。

音樂會的入場券是音樂學院的朋友送的,立凡中午在電腦室掛電話給宛若。

「德布西的音樂有沒有興趣?」他問。

說真的,宛若不是德布西迷,但她不想給立凡掃興,他把時間花在听音樂的機會也不多。她笑著問他︰

「音樂會幾點開始?」

「七點整,不過我今天要忙到六點多才能走,這樣吧,晚餐我們各自吃,下班後我直接到學校找你。」

立凡在六點半來到大學的東亞研究室找宛若,宛若並沒有回去換裝,就一身芥茉黃短裙套裝,搭著咖啡色短靴,和立凡直接趕赴音樂會。

會場設在音樂學院的劇場,請來的是旅法的青年鋼琴家,由於觀摩和交流的意味很濃,前來聆賞的大都是大學的師生和城里的藝文界人士。座位環繞演奏平台呈半圓型,宛若和立凡坐在第一排,以下座無虛席,後頭站票的也有。

德布西的音樂,一種不著邊際的縹緲感,讓人腦筋變得渾沌,視線變得朦朧,心飄飄的不知所終。所以當宛若發現她眼光望去,看到遠遠一張臉——三天前那陌生男子的臉,她只當白己受了音樂的影響,產生幻覺,而幻覺又不具威脅性,所以她安安穩穩坐著,壯著膽子欣賞那張臉。

那張臉真是俊麗,烏亮的頭發委婉地分披下來,真的,就像立芝說的那樣,比女人的還要漂亮。一對秀濃的眉,嵌著深邃的眼楮,眼楮里有神秘的光影,酒色般幽蕩著,一張唇角微微上翹,待笑不笑的嘴,下巴畫著俊美的線條,倒過來的小山型……

宛若把眼楮一閉,再睜開來——他依舊在那兒,端然俊秀如雕花金框里王子的肖像。宛若胸膛里的心跳,像自遠而近的擊鼓聲,一個分貝一個分貝的加大,掩蓋過了德布西的前奏曲。

她差點就要大聲對自己說抱歉——對不起,我以為我是在音樂會上作白日夢,結果不是,我看見的不是幻象,是個真人,他就坐在對面的觀眾席上,穿著松果色的風衣,微微露齒對我笑,嘲諷著我……

好像如果她早一點發現他,就可以呼叫機器戰警來把這個人處理掉似的。

現在一切都太遲了,音樂會是最具自由活動意義的,觀眾在這兒可以听音樂,可以拘耳朵,也可以打瞌睡,和旁人說悄悄話,或是胡思亂想,神游四海,當然也可以找個人來舉行瞪眼比賽,就像李棄卯上她一樣。

噢!或者這一次不能說是他挑釁,而是宛若自己,宛若一瞬不瞬淨瞧著這怪人,他也同樣瞧她以示回報。當然,他後來居上,目光變得放肆,打量她,看她……不,那不是看,宛若坐在那兒,彷佛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他用眼神剝掉,成了赤果果一個人!

她好像正被他模索和玩弄。

熱焰沿著宛若的兩頰燒了起來,她雙手緊緊握著,握出一拳頭的汗,心里直喊叫不,不要任這個男人這樣操控她,想點辦法,隨便,隨便怎樣都可以,只要別再受這人的影響

突然間,宛若看見他站了起來,不知是音樂中止,他才站起來,或是他站起來,致使音樂中止。他立在上百名坐著的人當中,高大的身形顯得格外出人意外。他不慌不忙走過去,微笑欠身對鋼琴家耳語幾句,鋼琴家居然離開座位,退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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