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發燒新戀曲 第6頁

作者︰歐倩兮

看老人的神氣,竟像有袒護的意思,這也難怪,老郭是方老一手帶出來的人。惟剛不敢忤逆叔父,但他和叔父也有那麼一點相似,該堅持的,必得堅持到底。

「老郭失職情節嚴重,他必須為這個事件負責。」惟剛說得溫和,但言語間蘊有一股強硬。

紹東凝著面色,沉默一會,終于說道︰「給他一筆安家費,他家有個智障的孩子。」惟剛早知道叔父會這麼吩咐。「已經照辦。」

老人這才點了頭,改問道︰「你的新雜志進行得怎麼樣?」

提到新雜志,惟剛的臉色一亮,躍然興奮起來。這本綜合性刊物,早兩年前就開始籌畫,投下心血無數,所有對文化與傳播的理想,盡見于此。

「很順利,」他回道︰「頭三期的內容都已經敲定──下個月我帶創刊號的彩樣回來給您過目。」

老人立刻回道︰「這兩天我就可以回公司了。」

餅兩天可以回公司這句話,個把月來,他反覆的提。紹東從今年初,一再出現頭昏眼花的情形,惟剛只要開口勸他就醫,他馬上就翻臉,听不得別人的「婆婆媽媽」。直到上個月一天,紹東的座車如常在七點五十分到達見飛大門,門警上前為老先生開車門時,卻發現他坐在後座,手腳不住抖索,竟無法挪身。惟剛甘冒不諱,替叔父延醫,大夫做了初步診察,要紹東入院徹底檢查,紹東悍然拒絕。

「我是這陣子忙過頭了,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就沒事。」

他對苦口婆心的惟剛這麼說,臉上不知有多少不耐煩的表情。

這會兒,老人雙眉一豎,重重看著惟剛說︰「可別指望我回公司後,就可以閑著,也該是你們年輕人學學挑大梁的時候了──」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一頓。「對了,你聯絡上惟則沒有?」

提到自己的兒子,紹東的眉頭蹙得越緊,但語氣明顯緩和下來。

惟剛據實回答︰「他在答錄機上留話,說他到紐約去了,下周才回洛杉磯。」「他混到紐約做什麼?」老人喃喃嘀咕。

惟剛搖頭著表示不知。紹東對任何人都是不假辭色,唯獨對自己的兒子卻甚寬愛,眾所周知這是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的緣故。

「他幾時可以把書念完?」老人又問。父子倆卻向來不親,惟剛總是當傳聲筒。「上回他說今年夏天可以拿到學位。」惟剛挪挪身,不太自在地回道。「告訴他,我要他最遲十月回來。」紹東命令。「我沒想到他在國外耗這麼久,三年前你回國,我料他不久會跟著回來──我都打算好了,紙廠、印刷廠交給你,玩具和文具禮品部門交給惟則……」

他猛地咳起來,惟剛立刻起身,把雕花幾上一盅藥汁捧過來給叔父。紹東飲一口,苦著臉。

「羅庸這陣子老弄些可怕的玩意兒,硬要我咽下。」

說人人到,羅庸手捧著黑色描金花托盤來到書房,他卸下工作服,換了件干淨的藏青色西褲。

「方老,這是剛起爐的藥茶──涼了的就撤了吧。」

紹東對他大蹙其眉。「羅庸,你沒說這東西這麼難喝。」

「我也沒說這東西可口。」羅庸回道。

老人猛翻白眼,惟剛偷笑。紹東身邊這麼多人,羅庸是唯一不怕拂逆他,甚至能和他頂嘴的人。

老人勉強接過去一盅熱騰騰的藥茶,羅庸掉頭問惟剛。

「晚上有魚翅燒雞,你留下來吃晚飯嗎?」

惟剛來不及回答,他叔叔說話了,「惟剛還得趕回公司開會,沒空留下來吃飯。」他沒看惟剛,兀自啜一口苦澀的茶湯,眉頭攢成一團。

惟剛附合似的點點頭,望著腳下色調森嚴的黑藍織花地毯,沒有吭聲。叔叔豈不知等他趕回公司,業務部的會議早結束了,再說那個會議根本不需要他參加。叔叔這是在藉故支退他。除非必要,叔叔一向不喜歡和他多做相處。惟剛一直到十五歲以後才明白,這並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麼錯事的緣故。

叔叔只不過和嬸嬸一樣,沒興趣把更多心思放在他身上罷了。

惟剛向叔父告辭而去,不知怎地,步履竟有些沉重。

羅庸在客廳喊住他。「到走廊那頭等我一會。」說完,他即進了廚房那道拱門。惟剛拉高衣領,跨出寒冷的室外。初春的暮色,已經暗了。

他冒風站在廊下,看一只灰蛾貼在晶亮的窗玻璃上,拚命鼓翅想飛入燈火暖明的室內。他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知道,玻璃無形,卻是穿不透的?如此想來,惟剛忽感到一陣悲哀。「小子,」羅庸從後門踅出來,把一只保溫食盒交給他。

「白飯,燒雞和干扁四季豆,回去趁熱吃,這是晚飯,不是消夜。」他板著臉說。

惟剛咧嘴一笑,掀開盒蓋子,那股鮮醇的湯氣,燻得他心頭都暖和了。「謝了,羅庸。」他在雨中駕車離去,不知道目送他走的,不單廊下的羅庸一人,還有坐在窗後的紹東。***七時許,惟剛回到車水馬龍的市區。外面是浪頭似的塵囂,見飛大樓卻是另一番景象。他到辦公室拿了一疊人事資料,一份玩具部門的行銷表和雜志社的文稿,然後直接上十樓。下了班的大樓,像一座空城,他走在空曠的廊上,足音听來特別寂寥,似乎單調得很無奈。但是,外面的世界越熱鬧,一個人就越能在自己的城堡找到安寧,他總這麼想。平時工作一忙碌,惟剛就留宿公司,這陣子叔叔不能視事,他身兼數職,幾乎是以公司為家了。

十樓有間十坪大的套房,陳設再簡單不過了;色澤溫暖的楓木地板,造型粗獷的原木家具,一切以實用為主,談不上享受,但在這里,反而比在叔叔華麗的宅邸來得舒服自在。畢竟是自己的天地,思考和工作,都更能專注。

他把皮夾克往黑色沙發一扔,月兌去粗毛線衣和牛仔褲,這幾日常跑工廠,衣著特別得輕便。他進浴室淋了個澡,換上褪了色的T恤短褲,一行用毛巾擦拭濕發,一行踱到窗前。台北的燈景,比織錦更繁華,抬頭往霧藍的夜空看,卻只有一顆星星獨自亮著,格外是孤冷的滋味──讓他想到那女孩的眼楮,那對明艷冷冽的眼楮。

他從沒看過那樣的眼楮,火騰騰的,卻又冷冰冰,兩種感情,在黑幽幽的瞳心里沖突、交迸。

梁約露。溫柔似水的名字,火爆十足的女孩。

惟剛把毛巾披掛上肩,回想上午那一幕,依然感到好笑又納悶。

般不清楚是他認識她,還是她認識他?女孩的態度委實啟人疑寶。在辦公室用那種幾近放肆的口氣,顯然不識得他,她卻又詰問他是否姓方,根本是知道他的。惟剛曉得慕華找了個臨時編譯,只一直不曾打過照面,今天還是頭一次見到她,豈知是這種場面。

那副姣好的明眸皓齒,給惟剛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尤其是那張俏臉飛紅起來的當兒,更是讓他心念動蕩──在什麼地方見識過女孩的?他想。

搜索記憶是一片空白,惟剛否定的搖搖頭。這女孩與人不同,如果他曾經見過她,斷不可能沒有一點印象。

她的怒氣像個謎,教人費解,惟剛甚至不肯定她是不是沖著他來的。他只知道,誰把那樣一副明媚的眸子變成了兩團火球,一定是個混球,罪大惡極。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