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情不想,日子便能照過。想,便是逼自己去死。她不想死,所以從來不讓自己去想太多。人們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你的命很大。」鳳雁北眯眼打量了她半晌,才悠悠道。他怎麼也想不到在那樣惡劣的條件下,她仍然能活下來。不得不說,活得越低賤的人,命越硬。
香桂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自被善堂的老人救起來後,原本話就不多的她基本上已不大說話了。
「在燕南侯府的事,你和哪些人說過?」溫柔地摩挲著拇指上的青銅班指,鳳雁北盯著她的頭頂狀似隨意地問。
香桂聞言,好一會兒,就在鳳雁北耐性將失時,才有所反應。她慢慢地抬起頭,見面以來第一次正視座上的男人。那個曾被她當成天上月亮一樣仰望的存在。只是,雙眼中再沒有了以往的暖。
搖了搖頭,她又垂下了腦袋。她連想都不敢去想,又怎麼會和人說。
「為什麼……」她以為自己不會問,不會說,誰知仍不由自主開了久閉的口。這個為什麼,在她的腦子里盤旋了半年多,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如今吐了出來,答案是什麼,似乎也並不是那麼重要。
鳳雁北胸口一窒,他自然知道她問的為什麼是指什麼,「你活著,我難安。」他大可不必回答的。思及此,他有些惱。
原來是這樣。香桂的頭垂得更低了,手下意識地去模那個變形的手環,心中嘆了口氣。
「是不是很後悔救了我?」見她不怒不罵不指責,鳳雁北反而更惱,站起身來到香桂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抬了起來。
香桂沉默地與他對視,稍稍搖了下頭表明自己的意思,沒掙月兌他的手,也沒避開他凌厲的眼神。
後悔?不,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知道,如果一切從來,她依然不會棄他于不顧。她並非舍己為人的聖人,只是因為,他在她心中,畢竟與別人不一樣。
自經歷過那場劫難後,沒有一個人能如香桂這般與他無懼地對視。她眼中的坦蕩,仿佛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鳳雁北的心上,像沾到了什麼污穢之物般,他大手一揚,將香桂甩了出去。
香桂的腳本來就不好使,如此一來,連站穩也難,砰地一聲,摔倒在了地上。還好地氈厚實,摔得不是很痛。只是腿的問題,一時半會兒也爬不起來。
鳳雁北眼中浮起陰鷙的光芒,踏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俯視著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你住哪里?」如果有可能,他打算把半年來一切與她接觸過的人都鏟除干淨,以免留下隱患。
察覺到他眼中的殺機,香桂心中一緊,隱約猜到了他的意圖。咬了咬牙,她知道即使自己不說,他也有本事查出來。這半年來,她的日子雖然不好過,但是總也有那麼一些人對她好,她怎能牽累他們?
「我沒對任何人說過……求你別去找他們……」她無法再去顧慮是否會觸怒他,驀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急切地解釋。
一抹輕鄙的笑浮上唇角,「求我,你憑什……」鳳雁北的話因看到她額角深入發際的疤痕而戛然停止。
「我憑什麼相信你?」他改口,知道自己終于還是不能對她曾救過自己的事無動于衷,不能忘記她墜崖時的迷茫眼神。這些在過去半年就像噩夢一樣時刻侵擾著他,讓他無法安睡。
香桂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一個字。他憑什麼相信她?憑什麼……
鳳雁北笑,再次掐住她的下頦抬高,看著那雙一直沉默的眼失去了鎮定。
「我倒是有辦法……」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無比,像是對著情人的低喃。
香桂不由自主對上他閃爍著奇異光芒的眼,心中驀地一片迷茫。
第6章(2)
香桂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處行軍帳內,身上蓋著毯子。已經快五月了,帳內卻仍放著火盆,熱如炎夏。腦海中有瞬間的空白,隨即她憶起自己是在鳳雁北的帥帳內。
自上次與他自燕南侯府逃離時失足落下山崖,距今已經半年多了,沒想到兩人還有相見的機會。按理,見到他,她應該很開心才對,但是……
伸手撫上胸口,那里異常的平靜讓她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些什麼東西,但細想又想不起來。
帳內太熱,香桂搖了搖頭,甩開那莫名其妙的想法,掀毯坐了起來。直到接觸微涼的空氣,這才發現自己頭額手心竟然都泌出了一層薄汗。
怎麼會在這里糊里糊涂睡著呢?她有些疑惑,打量了下空無一人的帳篷,心中隱隱覺得不大妥當。坐立難安地呆了大約半個時辰,一直也不見人來,她不由自主地往帳門走去。
鳳爺把她帶到他城外的軍營中是做什麼呢?這會兒香桂才想到這個問題,可是睡著之前的記憶模模糊糊的,怎麼也抓不住。依稀間,她察覺到自己在想起鳳雁北時,除了以往的痴慕外,似乎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也許是因為他殺地牢看守那一幕給她的印象太深吧。她如此對自己解釋。然而不管自己是否曾經和他共患過難,她都沒有理由賴在這里不走。
「姑娘,請止步。」帳外站著兩排手持鐵戟的兵衛,香桂剛探出頭,便被交叉的鐵戟給止住了。
以前都是住在營妓專門的營房中,香桂何嘗真正見識過軍營中的陣仗,被這樣氣勢地一喝,立時嚇得又縮了回去,規規矩矩地坐在開始睡的地方,心怦怦地直跳。
大約又過了個把時辰,帳外終于傳來了腳步聲,爾時夜幕已經降臨,沒有點燈的帳內完全被黑暗籠罩,只有火盆中的碳塊散發出明暗不定的紅光,卻對視物毫無幫助。
被熱氣燻得昏昏欲睡的香桂聞腳步聲,精神一振,抬起頭往帳門處看去。
帳簾被掀起,明亮的火光立時透了進來,一直處于黑暗中的香桂不適應地用手擋了下眼。幾個兵士走了進來,點燈的點燈,抬水的抬水,鋪床的鋪床,各做各的事,誰也沒理會坐在角落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的女人。
等他們都走後,香桂才悄悄松了口氣,看著那冒著熱氣的大浴桶,她大約能猜到那水是為鳳雁北準備的,看來他很快就要來了。想到此,竟莫名有些緊張,一整天未進食的胃餓得抽痛起來。
丙然,片刻之後,腳步聲再響,一身白袍的鳳雁北撩起帳簾走了進來。
看見他,香桂無措地站了起來,「鳳爺……」她想問他,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卻在接觸到他清冷的目光時,又硬生生把到口的話吞了下去。
「你以後就跟著我。」鳳雁北一邊走向浴桶,一邊扯開自己的腰帶,沒有再看她,「有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落下?我讓人去給你取。」
香桂張了張嘴,結果只吐出一個字,「沒。」她心中其實很不安,只是,潛意識中知道如果拒絕的話,會惹怒他,引起很可怕的後果。
鳳雁北沒有再說話。顯然並不介意香桂的存在,他將自己月兌了個精光,然後跨進桶中。
早在他開始月兌里衣的時候,香桂就轉過了身。
水聲響起,她的耳根有些燙,努力控制著讓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不是沒見過男人的身體,只是、只是……香桂咬了咬唇,為自己腦海中突然浮現的一些奇怪零碎畫面而感到渾身發熱。
低下頭,她看著自己凍傷開裂的丑陋雙手,唇角浮起一抹不自在的苦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生,竟然產生那樣的幻想,他……他一個高貴的王爺怎麼可能讓她踫他,又怎麼可能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