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再對他念經,但沒想到他上床臥倒,不出三秒竟發出微鼾聲,他當真是累了。
她為自己的無理取鬧感到懊悔,他這樣子開車確實危險。取了被子為他蓋上,悄聲地退出房去。
※※※
夜半,屋外忽遠忽近的蟲鳴擾得人無法人眠,不知哪來嘩啦啦的流水聲更是催逼人遠離美夢,想下床去噓噓。
蓓兒迷迷糊糊地模索,半夢半醒地走進浴室,解下睡衣里的小褲褲,旁若無人的「就定位」。
「你一向都不敲門嗎?」不知誰在說話,聲音如此低沉醇厚富有磁性。
蓓兒定眼望向聲音出處,忽然兩眼瞪得像銅鈴,驀地嚇醒!雷震正泡在浴白里,赤果果的矯健上身,健康的古銅色肌膚暴露在她眼前。
她心驚地拉回小褲褲,咚地跳了起來。「你……」她的舌頭突然像打了好幾個結。
「敲門是禮貌,也是良好的習慣。」他閉目養神,唇邊掛著嘲笑,二話不說,立刻把「責任」歸屬到她頭上。
蓓兒又惱又羞,壓根幾不知里頭有人,向來和老姊共用一個浴室,在台北陳媽媽的公寓是如此,在老家更是如此,老爸為了方便兩人共同使用,還設計了兩個入口,她從來不必費事敲門。
但錯確實在她,誰叫她忘了他的存在,還嚴重侵犯了他的「隱私權」。
「對……不起……我……」人生中最重大的打擊就是失態後還得道歉!郁結已久的情緒終于忍不住爆發,蓓兒紅著臉,紅著眼眶,跑回房里大哭了一場。
雷震搖搖頭,唇上的笑痕並未消失,但他絕不是因為佔上風而得意,而是覺得她真是迷糊得可愛。對他而言,在這爭權奪利的世上,最難得的就是沒有心機的女子,而且她還堅持夢想的勇氣,令人激賞。
「人生本該有夢,人因夢想而偉大……做人就是要忠于自己的信念,我將永遠忠于自己。」
他猶記得她說話時瀟灑純真的神情,一點都不忸怩作態,更不在意世人異樣的目光。
她不只說得好,更是說到了他的心坎底;通常人們以為自己活在「知」的世界,認為循規蹈矩的模式才是人生的正確方向,卻忽略了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付諸努力,生命一樣發光發熱。
而他看見了她對夢想的狂熱,生命閃耀動人!她那麼與眾不同,永遠有令人挖掘不盡的驚喜。
十二年前他曾以為自己會成為職業賽車手,也曾堅持,但最終仍為了繼承家業而放棄自己的夢想,所以對她,他不只是佩服,不只……
從浴白里起身,經歷了這不錯的一天,也該打道回府了,雖然舍不得向她話別,但他相信這只是短暫的別離,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面,要制造機會不難,只要有心,而他有!
蓓兒羞恥的淚珠兒串串直落,對雷震有一肚子怨,可偏偏這全是自己招惹來的,如今倒教自己方寸大亂,舉止無措。
叩叩!通往浴室的門響起輕叩聲,蓓兒怔然回眸,心想必定是他!她抹抹淚沖動地上前去開門,果真是他,他不只干淨清爽,酒意全消,卻教她滿月復屈辱更遽。「你早就計好了,是嗎?」她對他大叫,不管此刻是不是深夜。
「計畫什麼?」雷震見她哭得像個淚人兒,沖動得想為她拭淚,卻未真的動手。
「你要我在你面前完全無所遁形,看盡我的笑話,愚弄我的家人!」她指證歷歷。
「你別太不講理好嗎?」他差點忘了,除了有夢想,她也是蠻不講理的。
「難道不是嗎?」她尖叫。
「我沒有那個意思,也從沒那麼想過。」他雲淡風清地說。「我要走了。」
「現在?!」清晨四點!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安靜了下來。
「代我向老女乃女乃和伯父、伯母致謝,他們都是難得的好人。」他真摯地說,令她再也說不出話來,難以相信自己可以解月兌了?!
「你還欠我一個吻,沒忘吧?」他強壯卻溫柔的臂膀環上她的腰際。
「我以為取消了。」她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心狂跳。
「誰說的?我會索求所有我該得的。」他盯著她噙淚的小臉,拇指輕撫過她柔女敕的唇瓣,定在她腰間的臂膀微微緊縮,令她更貼近自己。
她微啟著唇,愣愣地瞅著他愈加靠近的俊臉,雙腿開始打顫。
「別緊張,不過是個吻。」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驀然嫣紅的頰,唇壓上她的,老練的舌若即若離的與她斯磨,款款佔有她芳香的甜美,直到她不再僵直被動,輾轉深吻,吻進她的靈魂深處。讓她嬌弱的身子在懷中不住顫動,直到之火即將吞噬他的理智才放過她。
「結束了嗎?」蓓兒迷蒙地睜開眼楮,吐氣如蘭地問,他的吻纏綿得教她的身子猶如化成羽毛般的輕飄訊,陶醉其中。
「再見,女孩。」他輕輕地說,熱烈的眼神緊瞅著她,緩緩放開她。
蓓兒瞥著他俊美無疇的臉,強烈的不舍竟瘋狂地將她拉扯;她眷戀著他的吻,不想他走!
這樣不尋常的情愫令她自己驚異,紅通通的小臉仰望著他,但終究沒有說出口,直到他轉身走出自己的視線,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進駐她的心魂,她知道這次他真的帶走了她的靈魂,且……下了魔咒!
靜寂中她听見車子的引擎聲,倒車,駛離。她沖動地想追出去和他揮別,卻只是呆站在房內,直到車聲漸遠……
她緩緩走向視窗,輕輕推開窗戶,窗外天色未明,微冷,霧氣朦朧,他的車和他的人已不復見。
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她以為自己會開心得放鞭炮,沒想過竟會是這麼失神落魄!
「你未免也太矛盾了吧!」蓓兒遙望著遠方喃喃自語,難以分析自己此刻的感受,猶如身陷在復雜的迷宮中,找不到出口……
※※※
午後蓓兒無精打采地坐在空蕩蕩的院落里發呆,老爸和老媽下田去了,女乃女乃曬著臭臭的魚,回頭也進屋去休息了,只有她一整天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精神不濟,空氣中又彌漫著魚味,著實令人反胃,她索性起身,一路晃到錢大毛家。她答應過雷震要去幫他殺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沒忘。
錢家的四合院前,聚集著錢大毛的手下,他們正嚼著台灣口香糖,紅色的那種,看上去是極具鄉土味的古惑仔,見她到來全立正站好,畢恭畢敬地問。「倪大姊好。」
「大毛呢?」蓓兒問他們。
「大哥在里頭。」他們指著明堂。
蓓兒逕自走進錢家大宅,錢大毛正在明堂內算帳,算盤聲噠噠作響。
「嗨!大毛。」她喚了一聲。
錢大毛抬起臉,令人生畏的霸氣尊容漾開笑容,趕緊放下帳本,走向蓓兒,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蓓兒,什麼時候回來的?」
「世界上只有你可以一眼認出是我。」蓓兒感嘆。
「那當然,從小看到大還認錯就別混了。」大毛大笑,立刻要外頭的小弟送來茶水零食,蓓兒和他可是「生死之交」的青梅竹馬,有特殊交情。
說來話長,小時候他總喜歡呼朋引伴在田里玩,有一天他約大家到廢棄的窯洞玩捉迷藏,那里有許多丟棄的水缸,玩捉迷藏再合適不過,誰知前些日子的大雨使水缸積了滿滿的水,他沒頭沒腦的「躲」進去,結果大喊救命,所有人臉色發青,驚慌失措,幸而蓓兒平時就愛看故事書,知道司馬光如何救人,立刻撿了石頭把水缸砸破,救了他一命,從此他把她奉為救命恩人,且當親妹妹般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