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毛」則是她給他起的綽號,這世上只有她一人能這麼叫他,他本名錢開泰,大她四歲,如今可是人稱南霸天的大地主。
「大毛,其實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蓓兒直載了當地說。「你在田中是不是有塊地一直滯銷啊,可不可以賣給我的一個朋友?」
「他想買多少?」大毛問。
「一千五百萬。」蓓兒省略了殺價二部曲,並未曉之以「利」,動之以「錢」,而是直接明說。
大毛連考慮都沒有上口答應。「好!只要你一句話。」就這樣,簡單俐落就成交。
「原先我對外放話五千萬,並不是有意要賣那塊地,而是準備保留給你當嫁妝的,看來得再物色別的地留給你了。」大毛說得一本正經。
蓓兒噗哧一笑。「你別忙,我暫時還嫁不出去呢!而且你給我土地沒用,我又不懂得怎麼種田。」
「傻丫頭,就算你成了大作家不回來耕田,但你要永遠記住,‘有土斯有財’啊!」
「大毛,你變得有學問了。」蓓兒哈哈大笑。
「哪里,跟你學的,哈哈!」大毛也笑著,笑聲逸出明堂,兩個老朋友輕松聊天喝茶,無比開心。
蓓兒暫且忘卻了雷震在她心底制造的漣漪,獲得了喘息的空間,但這樣的時刻可以持續到何時呢?
蓓兒離開錢家四合院後,心情又開始浮啊沉沉,走在田邊的小徑上,從口袋里取出雷震的名片,陽光反射在名片上,令她一陣眩目。
她不該獨自在這里為他神魂顛倒,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們互不相欠,只要她在一星期內打行動電話給他,完全可避免面對面的尷尬,她毋須有心理負擔。
回到台北後她仍像往常一樣過簡樸的日子,寫她的小說,世界不會有什麼改變,她也不該有什麼改變……
蓓兒給自己心理建設,和自己約定好之後該怎麼做,迎著風,深呼吸,讓新鮮的空氣趕走滿腔的郁悶。
第五章
台北──
美麗的午後時光,蓓兒如期地開了新稿,筆下的男主角是知名的職業賽車手,女主角是他的仰慕者,歷經波折兩人即將結成連理,卻出現了可惡的第三者搞破壞……
她寫得十分投入,賦予每個角色生命,讓他們鮮明地活在故事中,這次她覺得自己寫來如行雲流水,十分順暢。
這一回她能如此得心應手,會不會是因為移情作用?畢竟若沒有雷震的出現她根本寫不出這個故事。
是否下意識地,她已把對雷震的情意濃縮在她的筆下,為自己隱藏的情感找到一個宣泄的管道?
也許吧?把他放到夢想中,比在現實中面對他要容易得多。她只是平凡女子,但他多金又危險,她只有遙遠地看著他,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縱使她早已……上了他的癮!
她該找個時間打電話給他,告訴他那筆土地買賣的事,但她卻遲遲沒有行動。蓓兒停下打字的動作,望著電腦螢幕發怔,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是這麼膽小如鼠的人。
但大毛那邊已談妥了,她這個「仲介」還在遲疑什麼,她該讓他和她之間的牽扯盡早落幕!
蹦起勇氣,她模索出躺在鍵盤下的名片,走向客廳拿起電話;現在是下午三點,他應該會在公司吧!
他的行動電話響了約莫三聲,她的心跳已達到狂歉的速度,莫名的燥熱在心間亂竄,握著听筒的手隱隱顫抖,真怕一听見他的聲音她就昏厥。
「哈羅。」有人接听了,卻是個女人,說的是英語,四周樂聲,人聲嘈雜,蓓兒發燙的心忽然冷卻,極度的懷疑及無端的酸澀在心里有發酵。「請問……雷先生在嗎?」她用破破的英文問。
「他在,你等等。」女人听懂了且嬌聲地叫喚。「親愛的,你的電話。」
親愛的!蓓兒听得一清二楚。
「嗨!」
這久違了的磁性嗓音就近在耳畔,蓓兒喉頭卻突然干澀。
「你……在哪里?」她低聲問,執拗地不說自己是誰,也不管他是否猜得出她來。
「蓓兒?!」雷震的聲音有幾分意外的驚奇,像是沒想到她會找他似的。
蓓兒心間浮上一抹苦澀,原來在她充滿煎熬且猶豫不決之時,他對她是毫無期待的,都怪自己太「多心」了,不過她也是直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對他竟是這麼的期待。
「我人在美國。」雷震的聲音顯得愉快。
他竟和她相隔了大半個地球?那麼那里此刻是夜半時分了?「你在做什麼?」蓓兒淡聲問,不讓他听出自己的情緒。
「參加一個朋友的Party,你來嗎?」他說笑。
「好啊,我立刻坐車過去。」她順著他的話說,心底好冷。
「哈哈,你這小妮子,不改好玩的性子。」雷震笑了起來,一會兒周圍的吵雜聲不見了,他像是走離人群。「找我什麼事?」
「你要買來當倉庫的那片地,一千五百萬成交了。」她很快切入正題。
「哦?」雷震停頓了下,似乎在思索這是不是她的另一個玩笑。
「你可以省下三千五百萬。」她故作泰然自若地說。
「你當真?」
「當然了,你有空派人去辦過戶手續吧!」
「沒想到你真會殺價,真該把你挖角到我公司來當采購部經理。」他驚詫地說。
「別抬舉我了!電話費很貴的。」她打斷他。
「我打給你。」
不!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的。她正要開口拒絕,他就收線了,她訥訥地放下話筒,很快地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遲疑了幾秒,才接起電話。「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行動電話上有顯示。」他笑她連這點常識都不懂。「我該怎麼感謝你幫我省下這一大筆錢?」雷震問,聲音听來柔和幾許。
「不必了,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她聳肩。
「如果天上的神仙要給你三個願望,你會選擇什麼?」
他自詡為神仙?未免太幽默了點,卻刺傷她這個凡人。「我無欲無求,神仙。」
「我不能讓你平白為我做事。」他的立場明確。
「我是說真的,無欲則剛,你沒听過嗎?」她仍拒絕。
「既然如此,那請你吃飯可以嗎?」
他的誠意讓她只想腳底抹油,快快開溜,因為她不能再見他,怕藏不住對他的情意。
「不,謝了,我心領了,就這樣吧,我不打擾你的Party了。」蓓兒匆匆表明,沒有道再見,便掛上電話。
她跌坐在沙發上,心底酸酸的、澀澀的,但她相信這是最好的結局。
人在美國的雷震驀地一怔。
他生平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斷然」拒絕,她的無情教他不只感到錯愕,更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但她以為不說再見、掛他電話,就不會再見到他了嗎?那真是大錯特錯了,他要見她易如反掌。
他把行動電話放進西裝口袋,唇邊浮現一抹別具深意的笑痕,很快地他會讓她不得不見他一面。
※※※
一星期後──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蓓兒,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絲蕾一下班就踢掉高跟鞋,一反平常的鎮定,興沖沖地沖進蓓兒房里,像中了樂透般一臉驚喜。
蓓兒手邊的故事進行得正精彩,女主角正遭受第三者的迫害,但她卻不得不停下打字的動作。「你說什麼?」她的思緒一時還神游在劇情中,無法走進現實世界。
「雷震親口告訴我說,你幫公司省了一大筆錢,他打算把績效算在我的考績里,我下個月就要出國了,學費、食宿都由公司包辦,哦──沒想到你是我的福星!」絲蕾摟抱住蓓兒,樂得又叫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