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目光閃動,忽月兌下黑色長衫拋給她。
她接了長衫,怔怔地抬眼看他。他立在門口,身上的貼身短衫也是全黑,似乎已與外面的夜色溶為一體,神秘而又不可捉模。
他嘆一口氣,又拋下裝金創藥的瓷瓶,轉身再不停留,大步離去。
北斗呆了半晌,忽地恨恨地一拳擊在地上,
難道我就這樣惹人厭,讓他連多瞧一眼也不願?那他又何必三番兩次救我?
她拾起瓷瓶用力握緊,緊到手掌生疼。忽然听到遠遠地傳來焦急的呼喚聲︰「雲姑娘,你在哪里?」
她忙把瓷瓶收進懷里,披上長衫匆匆奔出去。
小馬正帶著畫眉滿樹林亂轉,一抬眼望見她,大喜過望,連聲說︰「雲姑娘,看見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萬一你有個不測,回去可怎麼向雲大人交待!十個小馬都不夠賠喲!」
畫眉斜他一眼,冷冷道︰「那你為何不去助她殺敵?」
「我要保護你呀!」小馬振振有詞,「瞧,如果不是我用身體當成擋箭牌,你會完好無損嗎?」他身上也是多處掛彩,看來也傷得不輕。原來當時北斗只擋住部分匪徒,仍有四名追上了小馬他們。小馬奮不顧身以一敵四,雖挨了幾刀但總算全身而退。
「保護我?」畫眉冷笑道,「你這人竟連貴賤都分不出,難怪只有做下人的命!」
「你!」小馬噎住,憤憤地沉下臉。
畫眉又道︰「我一個風塵女子,是死是活又有何關系?只有雲姑娘才真正是貴人!」
北斗淡淡地說︰「你我都同樣是人,何來貴賤之分?」
「是嗎?」畫眉抬頭望著滿天星斗,幽幽地嘆,「別人可不這樣認為!」
「別人也包括你自己嗎?人貴自重,以己為貴,而後人才會以其為貴。」
畫眉怔怔地看著她,若有所思。
小馬在一旁嚷道︰「你們還有心思在那聊天,沒看到這里站了個快死的傷號嗎?」
北斗拿出懷中的瓷瓶遞給他說︰「拿去敷上。」
小馬接了瓶,奇道︰「咦?這不是貝……」卻又生生打住不往下說。
北斗雙眼一亮,追問︰「貝什麼?你認識這瓶?快告訴我它是誰的!」
「這個嘛,」小馬眨眨眼,堆上一臉笑,「我在揚州的貝豐藥號見過許多一模一樣的瓶子。」
「很多嗎?」
「很多。」
「哦。」北斗失望地垂下頭,不再言語。
小馬拔出瓶塞,湊到鼻下一聞,大吃一驚,又趕緊塞上還給她,「雲姑娘,這藥還是還給你,我可不敢用!」
「為什麼?」她奇道。
「呃,這個,我體質比較怪,對這種味道的藥過敏。」
「是嗎?」北斗將信將疑,「那你的傷……」
「不打緊,我皮粗肉厚,這點傷還禁得起!」
北斗總覺得有些怪,卻又說不出是哪里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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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三人就宿在山上的那個破廟里。
北斗睡不著,腦海里把那蒙面人的模樣琢磨來琢磨去,卻總是拼湊不出一張完整的臉。
天明時間,忽然听到遠方傳來微弱而淒厲的呼叫︰「救命,救命啊……」正是宣赫!
三人一驚,同時躍起跑出門外,循著聲音在林子里找來找去,終于在一棵樹上發現面無血色的宣赫,正雙手攀著一根枝丫瑟瑟發抖。而樹下則等著一條餓極的野狗,呲牙咧嘴繞著樹干亂轉,一邊「 」有聲。
「貝勒爺別怕,我們救你來啦!」小馬撿了一根枯枝朝野狗擲去,正中它頭頂。野狗看他們人多勢眾,倒也識時務,立馬夾著尾巴溜掉了。
宣赫一看危機解除,松一口氣,便如虛月兌般全身發軟,手一滑,「哇——」慘叫著跌下地。小馬躍上前去接,誰知卻差一寸沒接到。只听「咚」的一聲,好響!
「啊啊,痛死我啦!該死的小馬,你是不是故意跑這麼慢?哎喲,我一定要宰了你!」
畫眉奔上前,關心地問︰「貝勒爺,你怎麼樣?」
只有北斗從頭到尾袖手旁觀,無動于衷。
宣赫在小馬的攙扶下慢慢站起,抬眼瞟瞟她,不滿地嘟囔︰「狠心的女人!我摔得這樣慘,居然連問候一聲都沒有!」
北斗冷哼︰「咎由自取!誰叫你只顧自己逃命不管他人死活!」
「我哪有不管他人死活?」他振振有辭,「我又不會打架,留下來的話只會拖累你們。所以只有先走一步啦,這叫做為你們減輕負擔懂不懂?」說著嘴一扁委屈地嘆︰「唉唉,一片好心居然被當成驢肝肺,好不叫人傷心啊!」
北斗不再理他,轉頭徑自往前走去。
穿出林子,一行人向山民問了路,來到十幾里外的邑縣,找了間客棧住下,然後去市場準備買一輛馬車。
宣赫忽說︰「不,我們不坐馬車,仍舊坐船!」
小馬驚道︰「我的爺,您是打算再被搶一次嗎?」
「當然不是!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幫強盜一定以為我們再也不敢坐船,誰知我們偏偏坐給他看!嘿嘿,想出這麼絕妙的法子,我真是太聰明了!」宣赫一臉陶醉地自吹自擂。
小馬翻翻白眼,「真受不了!」
倒是北斗破天荒地點頭贊同起他來,「不錯。但這次不可太招搖,租一條小船便足夠。」
翌日晨,一條小篷船從碼頭出發,船上乘客是四名面色黑黑的農夫農婦,正是宣赫四人所扮。
夜,風清月明。宣赫與小馬站在甲板上賞月。
艙內,北斗把藥瓶遞給畫眉道︰「幫我換藥好不好?」
畫眉默然接過瓶,拔起塞子,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北斗背朝她,感到她冰涼的手指在背上掠過。
「可否請教一事?」她問。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請教二字怎麼敢當?有什麼話只管問吧。」
既然她爽快,北斗也便開門見山︰「你可是鹽幫幫主武鈺的情人?」
畫眉愣了一下,輕聲地道︰「是的。」
「武鈺待你不好嗎?否則你為何執意跟宣赫回京?」
畫眉垂下頭,半晌才道︰「他待我是很好的。」
「那你……」
畫眉忽打斷她,厲聲道︰「你為什麼要問我這個?我跟宣貝勒走只因他當我是人!他贖出我卻並不玩弄我,反而放我自由!這世上除了他誰還會這樣對我?畫眉雖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卻也懂得知恩圖報!我也不求貝勒爺什麼,只要能在他身邊當個奴婢侍候著便心滿意足。如果你連這也容不下的話,大不了我到京城重操舊業便是了!」
北斗看到她眼中的敵意,知她把自己當成了跟她爭搶貝勒爺的情敵,不由得啼笑皆非,搖搖頭道︰「我沒這個意思,你別誤會。我原想問的是,揚州那起劫案,你是否曾從武鈺那里听到過一點內幕?」
畫眉聞言,面色大變,猛站起身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再問了!」說罷「刷」地掀開船簾走了出去。
北斗怔怔地望著在風中抖動不已的簾布,心中千頭萬緒,卻又不知從何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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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雲妹妹,你踩到我的腳啦!」
北斗低頭,自己的腳距他橫在船板上的腿還有三寸遠。她冷笑,抬腳作勢往他的腿上踩去,「等我真踩到你了再叫也不遲!」
宣赫慌得一躍而起,「咚!」腦袋撞到頂篷,「哎喲!」他抱頭痛叫一聲,只得又坐下,抱怨道︰「都怪你,非要租這小破船!以我尊貴的身份怎麼可以坐這種破東西?我可是京城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