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嘆一口氣坐起身,腦中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恍惚中,眼前似又出現夜神的雙眸。他也在為這疑案所苦惱嗎?
這船行得快,又逢順風,入夜時已抵百里開外的蛸邑渡。
明月當空,夜風輕拂。
北斗靠窗坐在艙房里,仰望天邊一輪明月。明月灑下淡淡清輝,染著薄薄輕愁,恰如夜神的眼。她搖搖頭,輕輕嘆氣。
傷腿又傳來一陣隱隱刺痛,提醒她該換藥了。她低下頭,輕輕掀開長衫處理傷口。
無意間一抬頭,窗外有人影一閃。她一驚之下放下卒襟從窗口飛身竄出,幾個起落追上在甲板上奔逃的人,伸手抓向他的肩膀。
「是我!」那人回頭,原來是宣赫,仍是一臉邪邪不正經的壞笑。
北斗皺眉縮回抓住他的手,沉著臉問︰「半夜三更的,你鬼鬼祟祟地在我窗外干什麼?」
宣赫趕緊雙手亂晃,「我什麼都沒看到!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哦!」咦?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嗎?
「你!」北斗握緊雙拳,一想到自己撩起長衫的姿態被他瞧見,又羞又怒,忍不住揚起拳就揮過去。
「救命!」宣赫立馬抱頭鼠竄,卻哪里逃得過?一連挨了好幾下,哀哀呼痛不止。
這時小馬從艙內探出頭嚷︰「半夜三更的不睡覺吵什麼吵?」忽地愣住,瞪大不敢置信的雙眼,「咦?貝勒爺?還有雲姑娘?你們在干什麼?」
北斗收回手,深呼吸平息月復中的怨氣。
宣赫則伸伸腰踢踢腿說︰「我們在活動,哈哈!鍛煉身體!」
「半夜三更鍛煉身體?我在做夢吧?」小馬一頭霧水,迷迷糊糊轉回床邊又倒頭睡下。忽又一下彈起,瞪大眼嚷道︰「可我明明看到雲姑娘狂扁貝勒爺啊?」然後又閉上眼倒下,「不,這是噩夢,噩夢!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甲板上,宣赫斜眼看看北斗,忽瞪大眼,指住她長衫上一塊血跡驚呼道︰「呀,你受傷了!」
北斗低頭一看,果然。顯然是剛才那一陣動作讓才包扎好的傷口又裂開了,此時方覺有些痛。
宣赫討好地說︰「我那里有上好的藥,我拿來給你好不好?」
「心領了!」她冷冷地說,轉身向艙房走去。忽地站住猛回頭,看見遠遠河面上有幾葉小舟急速向船頭靠來,她一驚,當機立斷,躍到桅桿下抽出短劍砍斷拉帆的繩子。
巨大的帆布失去張力,「嘩」的急墜而下。北斗往後躍,但腿傷卻阻礙了她的動作。眼睜睜見撐帆的厚重木架直直地往頭頂上砸下,突然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抱住她急退幾步。
嘩啦!帆布堪堪就掉在腳下。好險!北斗拍拍咚咚亂跳的心口,發覺那雙手臂仍緊緊摟在腰間,而背後則感到溫熱寬厚的胸膛和強健有力的心跳。她回頭,宣赫那張可恥的笑臉就在眼前,如此貼近,呼吸可聞。
「我救了你哦!你是不是該以身相許?「
「做夢!」北斗臉一沉,手肘向後猛地把他撞開,然後對聞聲而來的船夫們大喊︰「快,馬上靠岸!」
「是!」船夫們齊齊答應,拿起竹篙奮力撐向岸邊。
宣赫還糊里糊涂,迫過來間︰「靠岸干什麼?」
「如果你還想有命回家的話,就別再羅嗦!」北斗也拿了一根竹篙加入撐船行列。
「怎麼會沒命?」他嘟噥著,眼光不經意往河面上一瞟,立即大叫起來︰「哇,這麼多船!一二三四,七八九十,難道他們都是強盜?完了完了,怎麼辦?怎麼辦?」他哇哇大叫,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亂竄。
北斗眼見十幾艘小船呈包抄之勢越靠越近,不由得心急如燎,抄起一根最長的竹篙準備應戰,一邊回頭吼︰「快去叫醒畫眉和小馬!」
「好,好,我去叫!」宣赫趕緊回身,誰知忙亂中卻跑錯了方向,絆到了地上的那堆帆布,「通!」一頭栽進去跌得好不狼狽。正與布和繩索奮戰,後領忽被人捉住提起來。一回頭,原來是小馬,正滿臉恥辱地看著他。
「主子,你真讓我丟臉!」
「沒大沒小!」宣赫拍他一下,「畫眉呢?」
「畫眉姑娘去幫忙撐船啦,就只有貝勒爺您在這游手好閑!」
宣赫瞪眼怒道︰「我哪有游手好閑?我不正要去……」忽像火燒般跳起來,「哎呀,我一斤金子換來的紅珊瑚啊,可不能讓強盜搶去!」說著飛奔進艙。
小馬翻著白眼哀嚎︰「天哪,我怎麼會有這樣的主子?」
宣赫抱了紅珊瑚出來時,十幾名水匪已上了船,正與眾人混戰成一團。
幾名匪徒奔過宣赫時,斜眼瞟見他懷中的紅珊瑚,雙眼一亮,立即轉身揮刀向他砍來。
宣赫大驚失色,大叫︰「救命……」拔腿狂奔,繞著船艙在甲板上轉圈。誰知前面又來一群匪徒,情急之下,他立馬「撲通」跳進水中。
好在船已快靠岸,他在水中撲騰幾下,就抓住岸邊的草睫,一躍上岸,然後撒開兩條腿飛奔。他打架沒什麼本事,逃起命來倒是比誰都快,鑽進樹林逃得不見蹤影。
眾匪徒急迫在後,卻仍被他跑掉,只得又回身躍上甲板加入混戰。
這時大船因為慣性,「咚」地撞向岸邊的大石,船上眾人都隨船的劇震而東倒西歪。北斗與小馬趁此良機捉住畫眉的臂膀,竹篙用力一頓,飛躍上岸往樹林急奔而去。匪徒們也躍下船緊迫不舍,大有不殺光他們絕不罷休之勢。北斗只得松開畫眉又回身應戰,一邊對小馬大吼︰「帶她走,快!」
小馬回身想助她,卻見數名匪徒撲向落單的畫眉,只得大吼一聲,一陣亂棒揮退敵人,拖著她便撒腿狂奔。
北斗揮著竹篙以一敵眾。她武藝雖強,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加上腿又受傷,不多久便顯不支,一個不留神,竹篙被削去一截,背後也挨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她狂吼一聲,拼起全身力道把手中竹篙向一個匪徒的心窩擲去。
噗!那匪徒應聲倒地而亡。她嘆一口氣,眼見五六把大刀同時朝身上招呼而來,躲無可躲,只得閉目受死。暗道今日休矣,都怪該死的宣赫連累了我!
忽听到耳邊傳來金戈相交之聲,睜開眼時,只見眾人的兵刃都被一條凌空飛至的長鞭卷住月兌手而出。緊接著一名蒙面人從樹上飛身而下,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在眾匪的包圍中把北斗往肩上一扛便閃電般離開。
她虛弱地靠在他背上道︰「又是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他並不答,飛身掠出林子,進了山坡上一間廢棄的破廟。廟里倒也干淨,牆角還鋪有一些干草,顯然是有人在此住餅。
他把北斗放下讓她趴在草堆上,細細地檢查她背上的傷。傷口雖不深,但很長,觸目驚心。
他輕輕嘆氣,抓起她背後的衣服用力一撕,「嗤」一聲露出一片雪背。可惜了這麼光潔漂亮的背……不可避免地要留一條疤了。他搖頭嘆息,用撕下的衣襟輕輕為她擦去血跡,敷上金創藥,包扎好。
「你還是不願告訴我你是誰嗎?」她說。女子的身體若被男子瞧見了,那便等于失了貞節,只有嫁那男子一途。而今她的背不但被他瞧過,還模過了,那她除了以身相許還能怎樣呢?
但他卻仍一聲不吭,反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北斗猛翻身坐起,喚道︰「夜神!」
他站住,卻頭也不回,淡淡道︰「你沒必要知道。」
「你!」她有些怒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搖搖頭道︰「算了!」頹然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