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站起身,和來時一樣,從窗戶出去。
家樂怔怔地看他的背影消失,一朵微笑浮上臉龐。
第六章
一大早,天只朦朦亮,三人便啟程了。
龍郅騎在旃辰送他的寶馬照夜獅子上,看家樂牽出她灰不溜丟,看不出本色的瘦馬,忍不住搖頭晃腦吟起詞來︰「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冰將軍站在門口笑道︰「秦公子對這馬情有獨鐘,硬不肯要老夫送的好馬,倒叫老夫過意不去了。」
家樂拍著愛馬︰「別看它瘦,也馱著我關山萬里呢!」
「啊呀!敝不得別人半個月的路程你走了一個半月!可真難為了這馬!’」龍郅嘖嘖有聲,「可憐喲!」
三人笑著揮別將軍一家,馬不停蹄。人夜,到達玉門關駐地。
一老兵上前來牽走三人的馬,忽地一聲驚呼︰「老天!青龍騅!」手指著家樂的瘦馬,一臉不可置信,然後小心翼翼撫上馬背,「乖乖,這是受了什麼折磨,居然變成這個模樣!」
家樂先是目瞪口呆,然後听他這樣說,似有指責之意,連忙澄清︰「這是我一個月前從一名老農手里買來的。當初這馬還要瘦些,渾身毛都掉光了,跪在地上死也不肯起來拖車,被那老農抽得皮開肉綻。我看不過去花一兩銀子買下來,光是給它療傷就用去幾天。
現在已經胖得多了,毛也長出來不少!」
那老兵听得如此慘狀,竟抱住馬脖子嗚嗚哭了起來,倒弄得家樂尷尬萬分。
龍郅拍拍他的肩道︰「別管他。他叫王太行,號稱王伯樂,出身于相馬世家,自小愛馬成痴,把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
家樂一听竟是伯樂,又如此看重自己的馬,不由大喜過望,難道自己竟無意間撿個大便宜?
她走上去咳了一聲,喊︰「這位大哥,你剛說我的馬是什麼難來著?」
「青龍騅!」王伯樂吸吸鼻子,告訴她,「這是難得一見的寶馬。太宗時期,西域進貢一對青龍騅,號稱黑色閃電,太宗視若至寶。後來生下幾匹小馬,太宗都賞給幾位王孫,可是不知怎的流落幾匹到了民間,這一匹就是它們的後代,雖然經過雜交,血統已不純了,但仍非其他普通馬匹所能比擬!」
家樂得意洋洋地望向龍郅︰「听到沒有!青龍騅!
寶馬!還嘲笑它瘦,不識貨!」
龍郅不理她,轉身就走。家樂昂首闊步,大模大樣跟在後頭。苦命的玉無雙背著師父其重無比的行李和自己的小包袱,氣喘吁吁地追趕著。
到了營地,龍郅吩咐飯菜和梳洗用的熱水。吃飽喝足,打點妥當後,這住的地方可就成了問題。
照理說,家樂和無雙都是女子,安排一間房子就夠了。但在無雙心目中家樂卻是男子,住在一起未免說不過去。分開一人一間吧,一來房間不夠,二來手下的士兵也會起疑心,這就更說不過去了。
趁無雙去梳洗時,龍郅把家樂拉到一旁偷偷商量。
其實他私心是想家樂住到自己房里,表面上仍安排她們倆人一間,只每天晚上……哈哈,這便皆大歡喜了。
可這種如意算盤又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只好故作苦思冥想狀。
家樂豈會看不出他那點心思,一語便道破了︰「你放心,我不會住到你那兒去的!把我跟無雙安排在一起!」
「那無雙會怎麼想?」
「別給自己找借口了,你管她怎麼想!她既已拜我為師,又豈能被這點陣仗嚇倒!何況我對她不具威脅性,倒是你,不值得信任!」
龍郅無奈,不敢不听。
于是家樂和無雙便心照不宣地住進一間原本用來儲藏食物的房間。兩張臨時搭起來的小木板床相距不過三步,呼吸之聲可聞。
家樂心中坦蕩蕩,倒是沒什麼。無雙可就緊張了,翻來覆去,雖和衣而臥,仍用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生怕被窺見一絲春色。一听見有響動,立即屏氣凝神。
家樂看在眼里,笑在心里,終于忍不住爬起來,在兩人中間拉了一道布簾子,這才讓無雙平靜下來。
一塊布雖攔不住什麼,總聊勝于無,在無雙心里卻是莫大的安慰。為了感謝家樂的體貼,她一大早起來泡了一壺熱氣騰騰的參須香片送至家樂床前,見她未醒,便放在桌上,輕手輕腳地出去。
外邊冷冷清清,官兵早在四更時分便出操練兵去了,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巡邏的隊伍在走來走去,一見無雙是生面孔,紛紛上前詢問。無雙正自著急,家樂出來,說出昨夜龍郅教她的口令,這才解了圍。
不久,龍郅率兵回來,正式為眾官兵引見兩人,大伙才知道新來了兩位大夫,議論了一陣大夫為何如此瘦弱便解散了。
家樂看了一眼無雙的麻臉,暗自慶幸她已易容,若以她的本來面目出現,怕會引起巨大的轟動。
一個月下來,邊境相安無事,家樂與無雙兩人也相安無事。
無雙真是賢良淑德得無可挑剔,除每天為家樂泡一壺養身又提神的參須香片外,還為她打掃、清洗衣物。人又聰明伶俐,儼然已是家樂的得力助手了,只是沐浴和人睡時仍提防著家樂。家樂自己雖未刻意掩飾什麼,但無雙卻注意得很,總是體貼地讓出私人空間,所以竟一直未發現家樂同自己一樣也是女兒身,倒弄得家樂哭笑不得。
這兩人無事,龍郅卻有事得很。心上人近在咫尺,卻看得到踫不到。他一日比一日火氣更旺,只有拼命操練手下的兵,弄得幾千號人成天累得像狗似的。
這晚,他跟手下幾名副將商討完軍機要務便回房,看見家樂房中尚亮著燈,心下煩悶,找出珍藏了幾月的一壇美酒,開了蓋,就著壇口咕嘟灌一大口,又覺可惜,倒出一杯來,仍把酒壇封上藏好。
然後他一手托杯,一手提刀,走到院中,舉杯仰望天上一輪淡月,吟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一仰頭,喝干杯中酒,將杯一拋,舞起大刀,邊放聲狂歌︰「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影凌亂?」他看地上自己凌亂的影子。咦?撞鬼了!影子居然一動不動!
他順著影子望過去,原來是家樂,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他大喜過望,幾步跨過去,扔下刀,居然還記得先四下一張望,然後才張開雙臂將她擁進懷里。
「我好想你!」他輕聲說。
她笑︰「天天都見面,還想什麼?」
他不滿地發牢騷︰「見得著模不著,不如不見!」
「那好,就不見吧!」家樂轉身便走,被他拉回來緊緊摟住,雙臂用力,直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家樂雙手推拒著他︰「會被人看見的!」
龍郅一听,正中下懷,連推帶抱,將家樂帶進自己房間。一關上門,便雙手捧住她臉,用力吻住那兩片日思夜想的唇;輾轉吸吮她口中的蜜汁。
忽地感覺懷中的人兒一僵,他一愣,不解地抬頭,馬上便明白了。遠遠傳來敵軍人侵的號角聲,雖聲音微弱,但對听力絕佳的他而言,卻清晰可聞。剛剛意亂情迷,居然沒有听見!
他跳了起來,飛速整頓行裝,經過她身邊時停下來,捏著她下巴邪氣地說︰「你逃不掉的,等我回來!」
然後便飛身出門。
訓練有素的部隊迅速整裝待命。龍郅身披戰袍,手握大刀,騎著通體雪白的照夜獅子,領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