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烈只是懶懶靠在椅背上,一邊剝著花生殼,送著粒粒的花生入口嚼著。
「您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整個宋國還有那麼多的地方沒去,您卻為了那個女人逗留在此達半個月之久,我只要一想到,王上會怎樣派人到處搜尋你,就汗流不止,更別提在這段時間,我們已經遇過三回行刺,就像個靶子一般,呆呆地任人從四面八方攻過來,干麼呢?劃不來呀!包別提今晚來到此,又要——」
「安靜點,‘玄妹妹’!」
楊玄睜大眼楮。「你——叫我什麼?」
「玄妹妹!」
「你……你、你答應過……」他氣得結巴。
「我沒有違背諾言,可是你實在比女人還嘮叨,既不能叫你玄姐姐,那就改叫你玄妹妹……若是不想被人這樣叫,就給我閉上嘴巴。」
楊玄嘴巴張了張,最後只有嘆口氣,知道多說無益,拿起酒杯,開始喝起悶酒來。
勃烈兀自環視周遭的人,今天是醉顏樓四個花魁的「出閣會」,來的人全是臨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勢在必得的表情,空氣中浮動著興奮和期待,因為他們知道,若能擁有雪依依,便等于擁有天下第一舞伶,而不只是一具只會暖被窩的絕美嬌軀。想到他今天居然得跟這群人「競價」以得到雪依依,他就覺得憤怒!
但,這就是她的「命運」!
半個月了,都沒見到她的面,她可好?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對她的思念是又猛又烈,但為了她,他不得不到處奔波籌款,若在金國,他哪需要如此大費周章?下一道命令,她就會被迎進他的府中。偏偏這里是宋國,不得不按照規矩來,而更麻煩的是,在這,錢——不是開口就可以隨手要得到的。
場上開始有了動靜,「雪苑」的主屋門開了,白色的身影緩緩步出,一見到她,勃烈的身子便坐直了,一瞬也不瞬地盯著。
今天雪依依並沒有任何的演出,向眾人福個禮後,便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表情沉靜地坐著,穿著紅衣服的艷娘走到台前。
「承蒙各位的賞光,讓依依的‘出閣會’得以如此熱鬧,為了不澆熄大家的興致,廢話也不多說,現在——各位面前都有紙和筆,可寫下心中最滿意的價碼,最高者……可就是我艷娘的‘東床快婿’啦!」
眾人聞之哄笑後,便立刻皺眉思索,並不時四周張望,想知道彼此的價碼為何?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勃烈並沒有馬上動筆,只是凝望著那個「拍賣品」,用眼楮膜拜她每一寸的嬌顏。
他來了!
依依斂垂著眼臉,雖沒有抬眼望過去,可她就是知道,他——在這,盡避來的人是如此多,盡避有那麼多且佔有味十足的視線不斷佇足在她的身上,可她就是知道——因為她只能感受到他的存在,那獨一無二、如烈火般的強烈的存在和穿透她的凝視。
「收標!」
一聲令下,王福便拿著錦盒,一個個客人去收。
依依突然發現她手心濕了,她蹙眉瞪著瞧了一下,才將之拭干。她在緊張嗎?
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一個……打鐵匠。
打鐵的生活有意義嗎?
……有意思極了。
——若他不是那個出最高價的人,她該怎麼辦?就她所知,一個打鐵的收入只能算中下而已,除非他是一個鑄劍師……
眼眸閃過一絲恐懼,可隨之壓下,即使如此又如何?她不是很早就知道這樣的命運嗎——被一個男人所擁有,任其……
她驀地打個寒顫。從前,她不曾質疑過,覺得——就是這樣了,可現在——她似乎已不是過去那個冷然無欲無求的雪依依,她想要——她有種迫切想要、想得到的東西……
「開封!」王福已將錦盒端放到艷娘面前,只要一開,她的命運就底定了……
她無法靜下心來聆听誰出了多少兩,眼楮抬起來,著急的在那些或許曾見過但卻毫無印象的臉中搜尋,但眼楮才環繞一圈,就很快的找到了。
他太耀眼了,穿著與她呼應的白衫,若王者般的坐在中間偏右處。而他,正一瞬也不瞬地凝看她,兩人的視線糾纏著,奇異地,令她覺得心安。
「慶揚陳老板兩千兩白銀!」
「驪園劉姥姥三千五百兩白銀!」
「……」
隨著開標金額增高,整個氣氛也提高了。有人失望,也有人面露興奮之色——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
而在這段時間,依依就像個入定的老僧,對外在所有的一切都沒了感應,只除了他。
發現依依異樣的艷娘,在跟隨依依的視線後,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那男人真的依言前來了。
怎會這樣,依依應該對男人……不!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的,她……怎會格外注意到那個男的?難道都把她的苦口婆心全都拋在腦後嗎?
既是心痛又是氣惱,另一方面也擔憂,深怕若是別的人將依依買去,那男的會鬧事。轉過頭偷偷命人留心,也開始暗自打算,該如何讓依依更加明白事理。
那孩子終究是雪娘的女兒,一旦動了情,注定就只有吃虧、淪落萬劫不復的分。
「嬤嬤!已經有人出價到八萬兩以上了,您的臉色怎還那樣難看?」王福靠在她耳邊說道。
「那孩子值得更高的價。」她冷冷地說完。現在想知道的是那男的打算出多少價帶走依依,然後再想出對策應付。
那男的自稱是打鐵的,哼!若他真如其一言是個打鐵匠,那她艷娘就是當今的王後——
完顏勃烈以二十萬兩白銀再加上一顆罕見大如鴿卵的珍珠買下了雪依依。
毫不浪費時間,在確切點收了所有的銀兩後,兩人各被推進不同房間沐浴換服,準備行禮拜堂,一切遵循禮規,或許旁人當笑話看,但在醉顏樓的強勢主導下,讓人覺得這不是鬧著玩的。
「真丑,為什麼他們宋人喜歡用這種大紅色?」勃烈皺著眉頭瞪著鏡中的紅色身影。「他們還真喜歡玩把戲。」
在妓院里成婚,簡直是件公開的玩笑事,只不過是個象征性的儀式,既沒有家人觀禮,沒拜高堂,又哪做得了數,只意味那個女子將是你的私有物,而非妻子,外人也沒把這件事當真。
「我的好殿下,你不會真的想娶她吧?」楊玄沒想到勃烈居然毫無異議的穿上新郎服。「你不覺得這件事已經玩得過頭了,先是動用了不該拿的錢,甚至還送出了那顆價值連城的珍珠……」
一想到那罕見的珍珠竟落入南人的一家小妓院中,他就心疼。那珍珠取得可不易……是在老家,于秋冬之間,河里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時,再將那堅冰鑿開,潛入水底撈蚌取出的。在契丹人統治時,那珍珠可是年年要進貢的,多珍貴呀!包別提是那麼大一顆,百年難得一見耶!比一般帝後冠上瓖嵌的還要大、圓潤。
「現在……你居然還要和她拜堂成親!難道您忘了,你們是不可以與漢人通婚的!若是被……」話還沒說完,勃烈已經射出了一枚金針刺入他的啞穴,讓他無法再說話。
「再說一個字,我就挖掉你的舌頭,玄妹妹!」勃烈瞇起的眼楮有著不可錯辨的怒氣。
天!認識勃烈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他真的太低估了勃烈對那女子的在乎度和著迷!簡直就像變個人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