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發現她的存在。「是雪依依……」
這聲叫嚷如風吹過草原一般,讓所有人漸漸停下動作,扭過頭望著她。倘若遠觀她跳舞,已神魂顛倒者,如今近看,更加不可自拔。
勃烈喘息瞪著那個站在他正前方的女子,總算——在他拳頭已痛得快沒知覺時,她終于現身了。他應該把握住機會說些什麼的,而不是像個木頭人般動也不動地呆望著她。
可她實在太美了,美得奪人心魂、呼吸、忘我,尤其她此刻的神情是如此的奇特——既不像受到驚嚇,更不像厭惡,倒像是——有趣!
她覺得這一切都很好笑嗎?她覺得他現在做的事很好笑嗎?為她而打架?!他雙拳不禁緊握著,開始發現自己的所為荒謬至極。
其它人也眼尖的發現她的嘴角上揚。天!一向不笑的雪依依……笑了!
原來這樣做可以討她的歡心,頓時所有人士氣為之一振,集結心力,再度朝勃烈和楊玄兩人攻過去,期望能獲得佳人的芳心。
就在電光火石的剎那。「住手!住手!」艷娘帶來了醉顏樓所有的護衛趕來救難,那些高大粗勇的男人沖進那團混亂,將人打散,然後一一的,像小雞般拎了出去。場中只剩下完全不為所動的兩個人——也是原始的罪魁禍首。
艷娘喘吁吁地趕到依依身邊。「這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傷到?」第一關切仍是依依的安危。
依依沒理她,眼楮是眨也沒眨的和場中的男子相凝,仿佛周遭所有人都不見了,只剩下他……時間和空氣似在兩人之間停住了,有著一觸即發的緊繃。
艷娘皺起眉頭,露出困惑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瞟著。「依依,你認得這男的?」
依依仍沒回答,蘭兒嘆口氣,掂起腳尖在艷娘耳邊譏哩咕嚕起來,艷娘眼楮瞠大。救人?!一向從不在意、關心任何事、物,甚至對自己都是冷漠的依依,居然會救人?而且還是一名男子?
有太多的疑問了,可她現在無法詳細盤問,她拉住動也不動的依依,將她往屋內推,並要蘭兒和幾個侍女「護送」她進去,將門關上。謝天謝地——依依沒有任何反對之意,倒是那個男的,以像要殺人似的眼光瞪她——似在怨恨她的插入和打斷。
老實說,這男人的眼光令她打從心底發麻——此人絕非尋常人,所以得要加倍的小心應付。艷娘臉上堆起笑,對環伺的眾人說道︰「各位爺實在太厚愛咱們家的依依,不過光憑蠻力好斗,可是得不到咱們依依的……下個月初十,醉顏樓將為依依辦‘出閣會’,若您真愛護依依,到時再請您賞光,看看——是否有這個機運得到我們的依依……總之今晚醉顏樓招待不周,我艷娘在此向各位賠個罪,盼大人有大量,別掛在心頭,現在就讓姑娘帶各位進房梳洗一番,接下來的一切,吃喝都由醉顏樓免費招待。」處理手腕靈活老練,帖心又不得罪人。
艷娘走到勃烈和楊玄面前。「今晚的事件是由二位所引發,請問您該怎麼賠我們醉顏樓的損失?」
「我只是要見她。」
「你已經見到了。」
「我要跟她說話。」
「等你娶到了她再說。」
勃烈瞇了瞇眼,此時數位彪形大漢又圍了過來——包括早先被他兩打昏的兩個,依他目前全身骨頭快散的狀況來說,他不認為自己可以再受得了圍斗。
「我們會賠償的。」楊玄忍著痛說道︰「多少?」
被爽快!艷娘眼珠子轉了轉。「算了,不用!不過您到時會來參加我們依依的‘出閣會’嗎?」她盯著勃烈的眼楮問道。
勃烈深吸口氣。「出最高價的就可以擁有她,是嗎?」
「是的!」她也不跟他客套。
「我會來的!」毫不猶豫——
目送那兩名男子離去的身影,艷娘無來由打個寒顫,那個姓顏的……全身充滿了威勢和力量,和他打交道可真不是件易事,依依是怎麼會惹上這樣的瘟神?
她匆匆進屋,依依已卸下所有的妝扮,整個人浸在冒著白色熱氣的木桶中,活似方才根本沒發生任何事。
「他是做什麼的?叫什麼名字?」
依依搖搖頭。「不知道。」
依依從不說謊,艷娘相信她。「那——是怎麼跟那男的……」
「他很有意思。」依依淡淡地說道,停了毛巾蓋在眼上。
「有趣?那男的會把你撕成碎片,然後把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那男的太強悍了,不是依依所能應付的。
「嗯!他是我第一個踫到說自己活著是有意義的人。」她很難得說出這麼多的話,可見她的興致真的被挑起了。
頭一回,覺得這世上有了一樣極有意思的東西,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並牽動了她一向平靜無波的心緒,引發了她的好奇——原來這世上還有一點趣味。
啥?有意義?怎麼又是這個!艷娘按住眉間。天!她還記得,當依依懂事明理時,第一個主動開口問的問題就她為什麼要活著?
那時候,她想也不想地就告訴依依,活著,就是要招呼、取悅客人,幫她賺錢……而依依也真的很听話,徹底發揮她在舞蹈上的特殊天分,掙得自己的地位,為她賺得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哪知現在——
就算再怎麼遲鈍的人,都可以發現依依的改變,原本冷漠毫無情感的雙眼,多了一抹生氣,表情也多了起來,益發顯得動人,也讓人感覺不再那樣難以親近……
「我不問你了,總之給我記著,什麼才子佳人、紅粉知己都是屁話,男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別想學蘇小小,更別像生你的娘……」說到這,艷娘臉上慈愛不再!多了一抹憤恨,而依依在听到她娘時,臉色微微一變。「倒帖了一個小白臉,以為日後小白臉飛黃騰達時,就有了保障,會回報恩情……可錯了!大錯特錯!人一旦飛上枝頭做鳳凰,連爹娘、糟糠之妻都不要了,更何況是一個煙花女子……沒人會對一個婊子真情真意的,賠上自己所有一切,甚至是性命,卻什麼都落空!你一向是我最放心的,怎麼今天——唉!」
走到依依的身後,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這麼費盡心思為你們這四個丫頭打算,就是要為你們掙得基本保障……可別負了我,更別步上你娘的後塵。」
艷娘走後良久,依依才從已變冷的水中站起,當她再度睜開眼楮,眼中已是一片冰冷淡漠——
好黑!好冷!
這是哪?——不!這里她是熟悉的,早已來過無數回,但有些不一樣……對!她听不到了!
沒有任何的聲音,好靜、好靜……這樣的感覺是陌生的。
說話呀!請你……不!別這樣,出點聲音啊!
可……她的喉嚨也像被塞住了,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她慢慢地坐到地上,整個人蜷縮了起來,整張臉縮在膝間,好黑、好冷、好孤單……
不知過了多久,有絲莫名的存在侵入了這個被孤立的空間,驚動了她,她慢慢抬起頭,是誰?
一個身影俐落地翻進「雪苑」,將原先已熟睡的佣僕和正打瞌睡的護衛,打了昏穴,現在——即使天塌下來,也會睡得人事不知。
他輕輕推開雪依依閨房的門,如入無人之地般進入房中,慢慢走到床前,將放下的紗幕掀起,注視那正熟睡的絕美嬌靨,佇立了半晌,卻啥也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