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早在山腳下知道擄錯人就該把她扔在那兒自生自滅,也不會搞得他現在這麼心煩意亂!禹逍一臉怒意,彎身拾柴,卻拾了個空,所有的木柴竟已在不知不覺間劈完。該死!連柴都跟他作對!他暗咒一聲,手一甩,將斧頭重重插入斧座,抬手以袖拭汗。
是否……已到了該送她下山的時候了?這個竄過腦海的念頭,讓禹逍動作一頓。
她身子已健康到可以承受下祁山的路途,就算韓玉淨說她的身子還需要調養,那也不是他的責任,而且時間這麼久了,谷允臣也不可能會來,他不知道他還留著她做什麼。
送她下山?這個愈加清晰的念頭,讓禹逍不自覺地皺起了眉。奇怪了,這個結果不是他求之不得的嗎?可為什麼他的胸口反而變得郁悶!留著她只是徒增一大堆麻煩;怕她病、怕她搶著做事傷了自己,弄得他也不能放心外出采藥,自從她來了以後,他所采的藥草比過去少了許多。
而其中最讓他困擾的,是他變得心猿意馬,他開始意識到她是個柔媚的女人,而不是個人質……禹逍用力甩頭,將腦中那些不該的念頭甩落,心中已有了決定。是時候了,該送她下山了,再不讓她離開,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會月兌韁到什麼程度。
禹逍仰首吸了口氣,倏地回頭看她。「我明早送你下山,我會派藥鋪的人送你回京城。」他平靜道。
沒料到他會突然開口,夕顏一怔,隔了半晌才將他的話听進腦海,臉色瞬間變白。回去?不!她不要回去,她不要回到那個狹小的天地等生命終結!
「可是我姊夫還沒來——」夕顏急喊,盼他能改變主意。
「你還不認清事實嗎?他不會來了。」禹逍擰眉,懊惱地揮手。都是那該死的谷允臣不來,要是那家伙立刻上祁山把她帶回,也不會落到現在這種狀況了。
這事實,兩人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沒人說穿,如今卻是再難忽視地擺在眼前。夕顏咬唇,難以抑止的傷痛攀滿了心頭。他把她帶離了原來的世界,不能就這麼又把她推回。
她顫抖著手,輕輕拉住他的手臂,禹逍一震,倏地回頭,正好迎上她盈淚的眼。
「我……我不想回去……」看著他,夕顏忍不住哽咽,眼中滿是祈求。「讓我留下……求你……」
懊死!她干啥擺出那副表情!害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又動搖起來了!禹逍牙一咬,狠心甩開她的手。「我留一個麻煩在這兒做什麼?要養病回你家養去,別在這兒給我添麻煩!」
「我不是個麻煩!」夕顏急忙辯解。「只要給我時間,我可以做好每件事情的,別把我帶離這里!」
要命!禹逍煩躁地背過身,不斷用力以腳踏上。「這里有什麼好?又冷又不方便,到了冬天更是滿山遍野的雪,連食物都找不到,這生活根本不是人過的!」
「可是……可是……」這里有他啊!內心的感情沖到了喉頭,卻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她還在矜持些什麼?難道要什麼也不曾努力,直到以後才來後悔嗎?一股激動沖上心頭,夕顏咬唇,眼一閉,自後緊緊環住了他。「可是這里有你,我不想離開,我真的不想!」她將臉埋進他寬闊的背,晶瑩的淚已忍不住滑下。「我喜歡你啊……」說出內心深處的吶喊,她揪緊了他胸前的衣服,完全地泣不成聲。
禹逍背脊一僵,腦中空白一片,全身無法動彈,整個天地似乎全停頓了,只有她哀傷的啜泣聲是如此清晰,椎痛了他的心。
她……喜歡他?禹逍想說話,卻發覺喉頭干啞異常。假的吧!騙人的吧?
「別鬧了……」他不自在地干笑了幾聲,身體四肢依然繃得僵直。
「我沒有。」夕顏將額抵上他的背,他溫暖的體溫更讓她留戀不舍。這是她第一次發覺她的生命還有值得去爭取的事物,若回去了,她要再到哪兒找這暖人的溫度?「如果你回頭看我,你會發現我是認真的。」
他的心又開始浮動了,像鼓噪著要他去回應她的環抱。禹逍一驚,連忙打散那怪異的情緒,用力拉開她的手。
「從上祁山你就在騙我,我不會相信你的!」他故意說得凶惡,卻是怎麼也無法回頭去看她的表情。「反正明天就送你下山,就是這樣!」拋下這些話,他急急拿起藥籃往外走,怕再待下去他會把持不住自己。
「接受我的心意真的那麼難嗎?」藏不住內心的苦,夕顏對著他的背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喊。「我給你的感覺真的只是個麻煩嗎?你對我真的一點好感也沒有嗎?」
禹逍腳步硬生生頓住。他對她真的一點好感也沒有嗎?若真是這樣,他也不會急著想把她送走了。但,他又憑什麼留她下來!留她下來,只是讓受苦而已。
「說這些有什麼用!反正你本來就不屬于這里。」禹逍心一橫,頭不回地邁步快速離開。
听到入口柵欄放下的聲音,夕顏難過地跪坐下來,掩面哭泣,淚不停地流。他連對她的觀感都不屑回應,她已舍棄了所有的尊嚴,結果卻是如此
難道折翼的蝶,注定還是得老死在那片小小的園中嗎?
沒有天,沒有地,只有那小小的方框……
※※※
看著躍然的火,夕顏發覺她的心里找不到一絲絲高興的感覺。
她順利地生起火了,依著他之前的教導,只一次,火就燃起來了,不會太大,不會太小,這應該是足以讓她欣喜若狂的事,可她的心里,卻完全沒有高興的感覺。
夕顏雙手環膝,輕輕地嘆了口氣。叫她怎麼高興得起來?明天離開了祁山,回到家里,她就再也不需要踫這些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起這堆火做什麼,只是心里有股沖動,想證明自己不只是個麻煩,證明她真的傾盡心力地學,也真的學的會。
可……即使如此,也改變不了他要送她下山的決心吧!夕顏眸光一黯,又長嘆口氣。臨去前,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表示在他心里,她並不是她所說的那樣,也表示,他對她應該也是有一點點好感。
只是,她不懂,為什麼他不肯承認?是怕留下她會羈絆了他自由的生活,抑或是怕她吃苦?拿起樹枝輕輕撥弄了下火,之前已哭得紅腫的眸子如今又微微濕潤了起來。
她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她不怕吃苦、她能忍耐一切?若開口說要留下的人是韓姑娘的話,他應該不會拒絕吧?夕顏忍不住又將臉埋入膝上,淚無聲地滑落下來。
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那麼嫉妒別人擁有一副健康的身子,她好恨自己的虛弱和嬌貴!
突然,細微的窸窣聲驚動了她。
他回來了嗎?夕顏驀地抬頭,卻發現眼前空無一人。她微微一怔,拭去臉上的淚痕,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依然什麼也沒看到。
是她的錯覺嗎?她抿了抿唇,轉身打算到屋後提水將這堆火撲滅。就在她邁出步子的同時,窸窣聲又響起來。她連忙回頭,卻見草叢中一陣晃動,直往柵欄處而去。
那是什麼東西?夕顏微微抽氣,稍縱即逝的恐懼之後,是難以掩蓋的好奇。看那體積不大,應該沒什麼危險性吧!她探頭,最後終于忍不住提著裙擺,躡手躡腳地沿著那東西竄過的路徑找去,直找到柵欄前。卻是什麼也沒見到。
柵欄的縫隙有她的兩臂寬,如果是小一點的動物可以很容易地鑽進鑽出,而且他在地上撒了藥草磨成的粉,應該不可能會是蛇……夕顏思忖著,要不要出去的抉擇在心頭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