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正在努力不給你添麻煩。」幾個深呼吸後,夕顏發覺她的呼息沒那麼困難了。
「這哪叫不添麻煩?」禹逍不可置信地喊,把裝藥草的竹籃直遞到她面前。「你看!這里面有什麼?我們出來一早上了,采到的卻只有這麼一點!我不是在玩,有人等著我這些藥草救命的,你知不知道?」
她也不是在玩,她賠上了自己的未來當賭注的。夕顏咬唇,伸袖拭去額角的汗,沉默地越過他先行。
她竟然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喂!你!」禹逍眼中怒火狂熾,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你有沒有把我的話听進去啊?」
他的手,好溫暖。那指掌粗糙的世界,是她所追尋的,卻被他不住地阻攔。看著腕處的大手,夕顏沒有掙扎,只是低垂著眼楮看著。
「為什麼不用你的手領著我走,卻只是要我讓你背著走?你把我當個麻煩看待,我就永遠只是個麻煩。」緩緩地,她開了口,伸出另一只手,輕柔地覆上了他的。「握著我的手我會走得更順暢,別不讓我嘗試就否決了我。」
像她的手會燙人,禹逍忙不迭地抽回手,那柔女敕的觸感卻深深烙在他的手背,揮之不去。「有本事你就自己走!」他板起聲音故意不去回應她話里那擾人的若有所求,卻沒發覺,他的嗓音已因她這小小的舉動變得喑啞。
她太心急了嗎?他那急速閃躲的模樣,就像她是個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妖怪似的。夕顏臉一紅,為了自己的主動,幸好早因勞動發熱的雙頰可以掩飾她的羞愧。
「走就走。」她打起精神邁出步子,卻不小心踩著了松月兌的小石,他們所處的位置正好是一個坡度中段,整個坡道淨是小石和沙礫,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地跌了下去。她低呼一聲,雙手想抓住什麼來穩住身子,卻什麼也抓不到。
禹逍見狀連忙伸手去抓,但因一指之差而眼睜睜看著她從眼前溜走,直滑到坡底。雖只是一瞬間,卻嚇得禹逍臉色發白。該死的!他連忙側身滑下坡,托起她的身子。「你要不要緊!」
夕顏也嚇得腦海一片空白,一抬頭,看見他著急的模樣,沒來由的,她竟有股想笑的沖動,不自覺地,還感覺不到身上是否受傷,嘴角已揚了起來。
她還笑得出來?!「喂!」禹逍氣急敗壞地咆哮。「可惡的你到底要不要緊?」
夕顏斂回了散亂的神志,身子微微動了下。「好像……沒有吧……」她在他的扶持下站起身,低頭檢查身子,卻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天!」
禹逍順著她眼光看去,因那聲驚呼而提懸的心立刻放了下來。害他還以為有什麼嚴重的傷勢,結果只不過是背心弄髒了!「拍一拍就可以了,只要人沒事就好。」他翻了個白眼,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夕顏咬著唇,眸光直在背心上頭打轉,萬般不舍。她昨天那麼保護它,沒想到今天卻弄成了這副德行。
「你夠了吧?!」見狀禹逍不禁大吼。「你到底還要鬧多久?不過是件背心而已!」
聞言,夕顏沉默地抿緊唇,不發一言地輕拍起衣上灰塵。
她鬧不夠,他可受夠了!「你再不跟來,我就把你丟在這兒!」禹逍怒道,頭也不回俐落地爬上了坡。
上了坡頂,他往下看去,只見她月兌下背心小心地卷了起來,用腰繩系在背上,然後吃力地爬坡。坡面滑,好幾次她努力許久都前功盡棄,卻仍咬牙爬著,姣美的麗容上布滿了堅決。
何苦?只要喊他一下他就會幫她了啊!禹逍雙手環胸,感覺胸口煩躁更甚。還有那件背心,真的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我怕弄髒,那是你給我的。她說過的話,又在耳際響起。可惡!怎麼這麼煩人吶!禹逍一咬牙,縱身一躍,運用腳底的力量迅速來到再次撲倒的她身旁,伸出了手。「喂!」
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大掌,夕顏眨了眨眼,不明白他這個舉動代表什麼。難道是看不慣她太保護這件背心,想要把它要回去嗎?一思及此,她急忙後退,防備不安地看著他。「我先說好,背心我可不還你。」
「誰跟你要背心啊!」禹逍忍不住又放聲大吼。「手啦!」
手!夕顏怔愣地看著他,好半晌還是無法了解他話里的意思。
可惡!她是裝傻還是真不懂?禹逍深吸口氣,強壓下怒氣。「你不是要我用手領著你走嗎?快點啊!要是放你自己爬,就算你爬個千百年也爬不上去!」
她……應該沒有跌昏吧?夕顏驚訝許久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厚實的掌,溫熱的淚忍不住涌上眼眶。剛剛躲得飛快的他,現在竟主動要握著她走……不敢讓他看見眼淚,她連忙低頭咬唇忍住,輕輕將手放上他的。
她的手,白女敕小巧,襯著他的粗糙大掌,更顯細致。他是中了什麼邪,竟這麼容忍她?禹逍無聲地嘆了口氣。「要走了。」
「嗯。」夕顏點頭,緊緊握住他的手,菱唇因心滿意足而揚了起來。
第八章
清晨,天才微亮,睡夢中的夕顏就被屋外的聲音給吵醒了。
好想再睡……她貪戀地在溫暖的獸皮里蜷縮起身子,臉上淨是滿足的笑容。這兩天她睡得好極了,身于勞累的結果換來一夜好眠,這是過去深受病痛所苦的她少有的經歷。
恍惚中,腦海浮現昨天他握著她手的畫面,夕顏臉上的笑更加濃郁甜蜜了。在她滑倒之後,他真的一路牽著她的手走,防她摔倒,防她體力不支,雖然他臉上的表情難看得直可和凶神惡煞比擬,可是從他的舉動中所默默散發出的體貼,她半分也沒漏掉,盡數深藏心底。
隱約傳來的規律聲響,又令她更加清醒。這里只有他們兩個,除了他之外,應該沒人會制造出那種聲音……她倏地睜開眼,坐起身往他的床位看去,那上頭已空無一人。以為自己睡過頭,她連忙看向屋外,依然灰蒙的天色,顯示此時離平常起床的時間還早。
他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夕顏一怔,抓起一旁的背心套上,就著屋里木盆的水簡略梳洗了一番——自從她提水失敗後,他隨時都在屋內備著一盆干淨的水——冰冷的水溫立刻凍得她渾身一顫,混濁的神志瞬間清醒。
呵著冰冷的指尖,夕顏走出屋外,看到背影寬闊的他正在賣力劈柴。原來她听到的規律聲響,就是他劈柴的聲音。
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發覺,他劈柴似乎不是為了柴火需要,而是為了紓解郁悶的心情,而且起因多半是為了她。夕顏保持一段距離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輕合下唇,眼里有著微微的疑惑。她又做了什麼讓他生氣的事嗎?竟讓他在這麼清早就起來發泄?
即使她沒出聲,感覺敏銳的禹逍依然立刻察覺到她的存在。她醒了。原本線條就已僵硬的下顎更加繃緊,他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只是自顧自地將斧頭高舉過頂,用力揮下。
昨晚他徹夜難眠,這是他從不曾有過的狀況,他早已就一身隨時入睡、隨時清醒的本事,但,昨夜的他,卻無法成眠。
靶覺到她在看他,禹逍皺緊了眉頭,揮下的手勁更為用力。就是她!困擾了他一整夜!她該死的干啥要他握著她的手!弄得那種柔柔軟軟的觸感一直殘留在他的掌上,揮之不去,連帶著她的笑靨也無時無刻地出現腦海,一閉上眼更加清晰莫名,讓他的心情沸騰了整夜,完全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