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了!像在避著她似的。她真這麼令他厭惡嗎?夕顏神色暗了下來,輕抿下唇,默默地走到牆角大石坐下。她還是別太打擾他比較好,免得又惹他生氣。
「對了。」好不容易才將波動的情緒平靜下來,禹逍清了清喉嚨。「桌上有藥,趕快去喝一喝,喝完再出來。」
「好。」夕顏輕輕應了聲,起身就要往屋里走去。那失落的模樣和剛出來的興奮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看到她動作緩慢,禹逍又不耐起來。「你坐著吧,我去幫你端。」不等她回答,他直接走進屋內,沒多久就端著半涼的藥出來,遞到她面前。「快點喝。」
她討厭喝藥,她討厭成為一個藥罐子!夕顏看著眼前的碗,一股想伸手打掉它的沖動油然而生。她討厭身上揮之不去的藥味,那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是個麻煩!
「怎麼了?快點喝,藥都涼了。」見她不動,禹逍催促。
內心的任性和禮教在沖突,掙扎了許久,手,就是揮不出去。夕顏接過了碗,嘆了口氣。若是她能再驕縱些,或許就可以了。她羨慕朝霧,敢怒敢言,真摯的個性讓人疼惜,而她,卻是沒有足夠的自信去表達自己真實的情緒。
突然,一個念頭竄過腦海,她怔住了。她的天地不再只是小小的司徒府,她所認識的人不再只是家人和府里那些僕佣,她離開了,不是嗎?她何苦像以往一樣對凡事無所求,何苦隱藏了所有的情緒不敢釋放!
她一直以為她離不開那個小小的天地,而今,她離開了,是否也意味著她的生命也將有所不同!是否她毋需抱病終老,而有了另一個改變的契機!這個想法猶如當頭棒喝,夕顏渾身一震,感覺心里似乎有一個全新的自我正在蛻變而出。
而……夕顏抬頭看向禹逍,心,強烈地跳動了起來。是否將她帶離那個狹小天地的人,是她窮盡一生所等待的人!
怎麼又看著他不動了!禹逍擰眉。「喂,喝藥啊!」他提醒。
難道她又要隱藏自己所有的情緒,什麼也不做,等到他將她送回那狹隘的天地,重回等待死亡的無趣生命?夕顏揪緊胸口,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不!她不要再回去了!她不想離開這兒,不想離開……他……
她狀況好像有點不對勁,韓玉淨沒說過她有心痛的毛病啊!禹逍臉色一變,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她不想離開他!看著他,夕顏眼中的迷亂定了下來,柔柔一笑,嫵媚動人。「沒事。」她輕輕搖了搖頭,端起碗喝著藥。一想開,她不再覺得吃藥是件痛苦的事,她知道,每喝下一碗藥,她的身子就好一分,更有體力去迎接嶄新的天地。
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的氣質表情完全不同了?膽小和怯懦褪去,變得更沉穩、更成熟、更——迷人了。禹逍眯起了眼,想在她臉上找出端倪,除了柔美,什麼也找不到。
「你是誰?」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望進她的眼。他知道這個問題很怪,但他克制不了心中的疑惑。真有人能在一瞬間能改變那麼多嗎?
他的手真的好溫暖,和她完全不同。感受著他的溫度,夕顏微微一笑。「司徒夕顏,夕陽的顏色。你呢?我該怎麼叫你?」
他的問題果然是多此一問。禹逍訕訕地松開了手,滿腔的疑問依然壓在心頭。「禹逍,韓玉淨和藥鋪的人都叫我阿逍,隨你。」
「那我也可以叫你阿逍了!」夕顏笑問道,又喝了口藥。
藥明明苦得要命,她怎麼還能笑得那麼甜美,就像她的是一碗美味的湯?禹逍皺起眉,模不著頭緒的感覺讓他的情緒開始躁動了起來。「都說了隨你!」他咬牙不悅道,走到斧座旁一把攫起斧頭,抬起地上的木頭放上,凝聚所有的悶氣用力揮了下去!
麻煩,她果然是個麻煩!病的時候煩人,哭的時候煩人,就連笑的時候都煩人煩得要命!禹逍下顎繃緊,又將一段木頭俐落劈開,彎身正要拾未劈的木柴時,卻見一雙柔美和他握著同一段木柴,順勢看去,正好望進她笑意盈盈的眼眸。
「你過來干什麼?」好不容易微微消退的郁悶又洶涌而上,禹逍收回手,不由得怨聲咆哮。「要是我沒看到你,失手將你劈成兩半怎麼辦?」
「我有在注意,不會的。」夕顏一笑,將木頭端端正正地擺在斧座中央。「好了,阿逍。」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軟軟柔柔的輕喚竄進耳里,禹逍感覺全身血液開始奔流了起來。該死!他是怎麼了!而她又是該死的怎麼了?」
莫名未知的感覺全化為一腔悶怒,他用力扔下斧頭,插腰大吼︰「用不著你來幫倒忙,進屋里去躺著!要是你又著涼,我就把你丟……」突然憶起丟到山澗的威脅無效,禹逍頓口,硬生生轉了話。「丟、丟到山泉水里讓你冷個夠!」
他,真的一點都不可怕。想到韓玉淨說的,再看看眼前的他,夕顏忍不住掩嘴輕笑。
「你還笑!」禹逍更加光火,橫眉豎目的表情滿是猙獰。「快進屋去!」
「我穿了你給的背心,夠暖了。」夕顏抑下了笑,拉起背心下擺,展示給他看。「何況丟到泉水里會著涼的,為了不讓我著涼而威脅要讓我著涼,這不是互相矛盾嗎?」
禹逍頓時啞然,臉一陣青一陣白的,一時間竟找不出話回應,不禁咬牙,氣得直跺腳。可惡!可惡!!「隨你,要喝藥自己煎去,我不管你了!」一怒之下,他轉身就要離去。
「阿逍等等!」夕顏見狀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要我自己煎藥可以,不過你要先教我,一次就好,我一定學會。」她不想自己依然是手不能提的廢物,她想學,想學在這里生活的本事。
那聲「阿逍」竄進耳里,又是一陣強烈的心悸。該死的!「你別叫我的名字!」禹逍惱羞成怒,扯回衣袖,回頭惡狠狠地瞪著她。「你別學,乖乖在屋里躺著行不行!一次你絕對學不起來!」
「你剛剛明明說隨我的。」夕顏皺眉,試圖說服他。這是她第一次強烈地想去學某些事,她絕不讓他輕易地打了回票,不讓他粉碎了她想改變的決心。「而且若教了我,你就可以放心去打獵和采藥,不用在這兒守著我,這樣不是省了不少麻煩嗎?」
她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他卻一點都不這麼認為!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兒,他怎麼放心得下!而且她連水都提不動,誰知道她一逞強會把自己搞成什麼樣?!
不願將心里的擔慮說出,禹逍煩躁地扒過額發,怨聲大喊︰「我改變主意了行不行!這兒是我的地盤,我有權決定一切!教你才真是自找罪受,算我認栽算、我倒楣,注定要做牛做馬,你什麼都不用做了,快點進去!」
「我不需要你認栽,也不用你做牛做馬,只要你教我,我甚至可以煮飯洗衣的!」夕顏再度楔而不舍地攫住他的衣袖,認真說道。「你如果不教我,我就要一直叫你的名字哦!阿逍、阿逍、阿逍……」
有沒有搞錯啊?她還真叫?!「喂、喂!你夠了!」禹逍臉色一變,用力扯著衣袖,卻說什麼也尼不月兌她的執握,同時也停不住她的呼喚。「住口!懊死的!」他不禁從牙縫迸出咒罵聲。為什麼她變得有活力了,卻反而更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