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音里有硬咽聲,還有那曲線起伏的背影,雖然覆著獸皮,卻透露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落寞。可惡!他話說得太重了。禹逍懊惱地仰頭看向屋頂,各種道歉的方式在心頭盤旋,隨口的、嚴肅的、輕快的、正式的,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為什麼女人就是這麼麻煩啊!他激動地抓亂額前的發,心口的郁悶卻依然不曾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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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勢猛烈地燒著,瓦罐里的褐色液體沸騰著,濃苦的藥味四溢。
看藥煎得差不多了,禹逍將藥罐從火上移開,傾注進置于一旁的木碗里。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愈來愈像個老媽子了!看著那碗辛苦熬成的藥,成就感涌上心頭的同時,無奈也一並升起。
睡了一晚,吃了兩帖藥,那女人已經沒再發燒了,除了偶爾幾聲咳嗽外,臉色也好了許多,他應該可以不必再死守在這兒了吧!有些藥花的花期快過,不快點去采不行。一邊思忖著,禹逍一邊端起藥碗住屋內走去。
一進屋,看到夕顏坐在桌前的情景,讓他立刻皺起了眉頭。該死,天氣那麼冷,她身上的衣服又那麼單薄,她居然敢離開獸皮坐在那兒!
「你想找死啊!」禹逍放下藥碗,不由分說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到床前,隨手一扯。「我可不想把時問全費在替你熬藥上頭!」
他只是輕輕一使力,她卻無法反抗地撲倒獸皮上。雖然獸皮柔軟,跌下去並無大礙,但那種感覺總讓人覺得不舒服,好像自己是個包袱似的。夕顏微蹙著眉,雙手撐持站了起來,轉身面對他。
「我躺得好累了,讓我起來走走好嗎?」她柔聲懇求道,心虛地將冰冷的手藏進袖子里,怕會發現她的狀況還不是很好。
她的反抗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為她應該會乖乖躺著才是。禹逍微微一怔,隨即一撇唇。「你身子那麼弱,只有溫暖的窩才適合你。」伸指在她肩頭一推,她又再次應聲而倒。
為什麼!她明明站穩了!半是懊惱半是羞赦,夕顏臉微微脹紅,才一坐起,獸皮又當頭兜下,等到她手忙腳亂地把獸皮撥開,已是發散衣亂,她想說些辯解的話,卻因為呼吸急促而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他,努力地調整呼吸。
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很難得,禹逍竟覺得想笑。「你今天很頑強哦!」他蹲了下來,語帶戲謔,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輕松。夕顏驀地紅了臉,連忙低下頭來。「我只是不想再躺著了,好氣悶。」她咬唇輕聲道。
禹逍屈膝坐下,手隨性地置放膝上,唇的笑意更加濃郁。他突然覺得他好像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好動的他總關不住,就連生病也是,如今,他就像當初想盡方法把他羈留房里的娘;而她,卻成了那時想逃離束縛的自己。
「那也該記得加件衣服啊,要是又病了怎麼辦?」他板著臉孔道。真是,愈來愈像娘了,瞧瞧這說教意味!
「可是……韓姑娘帶來的衣服都很單薄……」不是她不想,她也怕冷怕病,但總不能教她為了御寒而把所有的外衣全穿上身吧!
可不是?韓玉淨老愛穿縹緲的白衣服,能厚重到哪兒去!禹逍聞言皺起了眉,苦思解決之道。叫藥鋪的人送來太遲了些,又不能叫她披著大大的獸皮到處跑,他身上又只有……一低頭,瞥見了身上的獸皮背心,他的眼楮亮了起來——有了!他解開腰繩,迅速將背心月兌下。
這突然的動作讓夕顏水眸微瞠。他怎麼……月兌起自己的衣服了?還沒從驚愣中回復,那件獸皮背心已經扔到了她手上。
他把這件背心給了她,那他呢!他才是那個整日在陰冷山間穿梭的人啊!她看著背心,那殘留上頭的體溫熨貼著她的手,熱熱暖暖的,讓她感動得半晌無法言語。
見她許久未動,只是怔怔地捧著那件背心發呆,以為她是嫌棄那件背心是他穿過,禹逍有點羞惱。早知道就不這麼沖動了,一番好意卻被人鄙棄。「喂,穿不穿啊!」得不到回應,他一怒,伸手就要奪回。「不穿算了!」
「不!我要穿,我要穿的!」夕顏連忙緊擁胸前,忙不迭地喊。「我要穿,別拿回去,你給了我的!」怕他又奪,她甚至還背過身去,當那件背心是稀世珍寶似。
需要那麼緊張嗎?禹逍見狀有點啼笑皆非。「要穿快穿啊,光在那兒嚷嚷。」他忍住笑,板平了臉道。
見他沒有奪回的意思,夕顏才轉過身來,憶起自己剛剛的樣子,不由得羞了臉。她就像個怕搶走玩具的孩子,哪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怕臉上的紅潮被他瞧見,她連忙拿起背心穿上,背心太過寬大,她甚至得站起身來才拉得直。才一穿好,身旁立刻爆出大笑。
「老天,怎麼你穿起來像在穿布袋!」禹逍指著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夕顏一低頭,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他穿起來剛好的背心,穿到她身上卻成了及膝的短襖,寬大得幾乎要將她淹沒。
靶覺在背心的包圍下,自己的體溫混合著他殘留的,緊緊地將她環繞,不受冷溫侵襲。「太大了。」她低道,眼眸卻和語意相反,染上了一絲甜蜜,她揚起了溫柔的微笑。
「把這系上吧!」禹逍將腰繩遞了給她,一躍起身。「現在你可以到外頭試試,看夠不夠暖。」他走到門口朝她招手。
「嗯。」那腰繩她纏了兩圈依然嫌長,隨手打了個簡單的結,隨他走出屋外。
才一跨出門,清新冰涼的空氣立刻撲面而來,夕顏不禁閉上了眼,長長地喟嘆了聲。就算屋里空氣再怎麼流通,依然比不上外面自然的氣息。
「冷嗎?」禹逍問道。
「不會,謝謝你。」夕顏搖搖頭,愉悅地揚起笑。「能出來走走真好。」
這是自她上祁山來,所顯露過最真誠快樂的笑容。那笑容,援禹逍看得痴了。像是上天將世上所有的日光全捉來放在她的臉上似,只一笑,將四周暖了,能將冬雪融了,什麼都無可比擬。
沒發覺他的驚艷,夕顏依然沉浸自由的快樂中,突然憶起一事,笑容沉澱了下來。「你把背心給了我,那你呢?」她看著他,眼中滿是關心和不安。只穿著那套衣服,夠暖嗎?
笑容一消失,四周也暗了下來。禹逍用力搖了搖頭,發現那只是錯覺,天依然晴,風依然輕。只不過是笑了下,他怎麼就這麼看得怔了!他連忙斂回游離的心神,正好對上她盈盈的水眸。
她怎麼一直看著他!不會是她發現他看她看得發呆的事吧!沒將她剛剛的問題听進耳里,禹逍皺起眉,掙扎了會兒,只得開口問︰「你剛剛有說什麼嗎?」
「你沒有背心,夠暖嗎?」夕顏又問了次,而後微微柔笑道。「你剛剛不回答,我還以為你又生氣了。」
那略帶羞赧的笑容直直映入眼簾,禹逍的心毫無防備地狠狠一震!要命,人家只不過是笑了幾次,他怎麼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毛躁了起來?!他尷尬地轉過身去,不自然地咳了聲。「我又不是你,這山上的氣溫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
可是……她明明听到他咳嗽。夕顏微蹙眉頭,繞到他面前側首看他。「你剛剛是不是在咳嗽!」她眼楮睜得大大的,想在他臉上找出端倪。
老天!她怎麼突然這樣冒出來?!心頭的悸動尚未捺下,莫名的火熱情緒又竄了起來。「我哪有!」感覺臉一熱,禹逍連忙別開頭,頭和脖子成了反方向的大逆轉。要命!他臉紅個什麼勁啊!要是看到,他也不用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