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一個該死的答案啊!」夏緊抓他的雙手,激動的淚水滂沱而下。
「我……」他頓時啞然,望進她哀痛欲絕的眸中,他閉上眼,沉痛低道︰「我給不出任何答案……」
「啪!」重重的掌擊聲,粉碎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濃情蜜意。
「我、恨、你。」夏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真的恨你!」她轉身狂奔,窈窕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為什麼會是如此?!柏宇徹沉痛地握緊了拳,重重地擊在紅磚牆上,任由心頭的撕裂麻痹了的痛楚。???褚澄觀斜倚著辦公室的門框,雙眼略微眯起,用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視著柏宇徹。她保持沉默不語,良久,才扶了扶金邊眼鏡,走到柏宇徹的辦公桌前。
「八點了,你還不走?」她雙手支上桌面,居高臨下地看他。
「我事情還沒忙完。」低頭審閱文件的動作不曾或移,柏宇徹低道。「你先走。」
褚澄觀揉揉發疼的額角,嘆了口氣。「你和夏到底怎麼了?從前你只要五點一到就不見人影的,現在卻留在公司里加班到三更半夜,這是怎麼回事?」
柏宇徹依然專注在公事上,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褚澄觀一怒,伸手將那份文件抽走。「我不記得我哥哥是個會逃避現實的人!」
她以為他會怒聲斥喝,可他卻沒有,柏宇徹只是頹喪地往後倒向椅背,仰首閉眼,無限沉重地嘆了口氣。
褚澄觀微怔,擰起了眉。她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就連上回和夏吵架也沒有這麼失神落魄過。「怎麼回事?」她走到他身邊,關懷低道。
「小……她不可能再來了……」她說她恨他……柏宇徹將臉埋進掌中。那語音里的決絕,沒有半絲含嗔帶惱的輕佻,有的只是純然的恨意,強烈的恨意,而這怨恨早在八年前就已無心地鑄下。
「為什麼?」褚澄觀驚訝道。他們兩人不是才剛和好的嗎?夏上個禮拜來海潮時,那臉上的笑容還幸福得讓人嫉妒呢!
柏宇徹放下手,黑濃的眉宇依然緊皺,從八年前兩人在機場初會開始,娓娓道來。
「你說,她還有可能會再來嗎?」敘述完一切,他苦澀一笑。
褚澄觀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臉上浮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好半晌,空白的腦海才找得到思緒開口。「你……你可以告訴她原因啊……」
「沒有任何的原因會比小失去見母親最後一面的機會還要來得重要。」柏宇徹低頭,交疊的雙手支著額部。「為什麼那時我不答應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要求……」他搖頭,聲音盈滿了沉痛。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和詞匯來請求她的原諒……「你和我都知道那並不是一個小小的要求!」褚澄觀怒道,否決掉他的話,拿起話筒,按下夏的電話號碼,將話筒遞給了他。「把原因告訴她,你和她之間並非無法挽救的!」
他愛她,他沒有辦法失去她……他的心里在吶喊,深濃的愛意勝過了他強烈的自責,柏宇徹猶豫了會兒,才緩緩接過話筒,貼上耳際。半晌,將話筒遞還給褚澄觀。「沒人接。」
褚澄觀不死心,又撥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同樣的結果。「看樣子,夏氣還沒消。」
她嘆了口氣。「只好再過一陣子,等她平心靜氣些再說。別那麼悲觀,好嗎?」她拍拍他的肩膀予以安慰。
「但願如此。」柏宇徹勉強扯了扯嘴角。可他的心頭卻有股預感,當初他沒給她任何機會,這一次,她也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三日後,快遞送來的「海潮之聲」設計圖證實了他的預感。
隨著圖稿,還有一封信,收信人是海潮暨全體設計師。信里頭寫了許多關于她設計的理念與想法,許多原該以口頭報告的說明,全用文字寫成,信末還為她並未履行合約上舉行第三次審查就擅自定稿的舉動表達歉意。信有八頁,卻完全沒有留給他只字片語。
那張設計圖證實他的眼光沒有錯,所有的設計師看了,無不打由心底發出贊嘆——其中也包括自視甚高的夏綠蒂,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有再舉行第三次審查的必要,「海潮之聲」就此定稿。
翌日,剛從南部出差回來的褚澄觀一得到消息,立刻沖進柏宇徹的辦公室,連門也沒敲。
「哥,這是怎麼一回事?」慌張之余,她竟忘了隱瞞兩人間的關系,還好四下無人。
柏宇徹沒有回答,只是將那封信遞給了她。
褚澄觀用最快的速度將它看完,難以相信夏這次竟做得如此決絕。「去她家找她吧!」再拖下去,只怕到時真的再也見不到她的人。
「我已經去過了。」柏宇徹面無表情地低道。「她和她的狗都不在了,鄰居說前天就沒看到她的人。」
昨天,魯媽媽看到他時,兩眼睜得老大。
阿徹?你不是跟小去旅行了嗎?
昨天我看到小帶著「那斯達克」,提著個大皮箱出門,我問她是不是要和你去旅行,她笑著點頭耶!
什麼?不是?那小去哪里了啊……你們有吵架嗎?一點都看不出來啊……滿腔的苦郁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柏宇徹低嘆了聲。
若不是深沉的怨慰,平常都直接發泄怒意的她,不會掩飾到讓人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是他,讓她連一夜都舍不得離開的家都遺棄了……看到他失神的模樣,褚澄觀沉凝了臉。突然,她一掌拍上辦公桌面,望著柏宇徹堅信道︰「我可是個萬能的女秘書,這點小事根本就難不倒我,我一定會找到她!」她倏地抓住他的手臂。「答應我,如果我找到夏,你不準再因為愧對她而裹足不前,你該為這件事受到什麼樣的懲罰,都該由夏來訂,而不是你!答應我!」柏宇徹望進她的眼。
「我答應,只要你找到她。
第九章
阿里山,非假日的旅游勝地,少了人聲的嘈雜,讓人更能體會到山林里的森綠氣息。
初晨五點的山徑,還彌漫著山嵐如雲,山腳下是暑意未褪的初秋,不過是跋高了高度,頓時就成了凍入骨髓的冰涼。
身穿大衣的夏拉高了衣領,以不快不慢的腳步在這山徑行走,四周十分寧靜,加上霧氣的包圍,仿佛她已月兌離了人世,在不著邊際的黃泉國中無神地游蕩。
是「那斯達克」輕踫她手的觸動,將她失神的心拉回。是了,她腳下還會傳來踏上落葉的□□聲,這里是人世,是阿里山。
夏模模「那斯達克」的頭,看到山徑旁有個涼亭,轉向走進休憩。
累,好累,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沉重得像是鉛塊,遁入山林的舉止非但沒讓她的情緒得到沉澱,反而讓她更加煩躁。
這段時間,她的內心仿佛變成了兩個人。
她開始變得會習慣性地尋找他的身影,腦海中常會不自覺地思念起他總帶著抹自若的淺淺笑容。她想說服自己原諒他,開始替他辯解當年他並未听到她急欲趕回台灣的原因,他不是故意要讓她趕不及見母親最後一面的……可,這樣軟性的心音才響起,每次,立時就會有嚴厲的譴責將之粉碎。
忘了嗎?他就是那個使你對有錢人深惡痛絕的淵源吶!若不是他殘酷自私地不肯給你任何機會,你會趕不及見母親最後一面嗎?你會從八年前就懷著對母親的虧欠直到現在嗎?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愛戀,你就要將這痛苦的一切全數抹消嗎?
原本寧靜的山林頓時變得喧嚷起來。夏閉緊了眼,用力甩頭,四周才又恢復了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