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發燒,剛剛他觸上她肩頭時,那燙人的熱度已穿透衣料蘊上了他的指尖,慕容恕英挺的眉微微皺起。
即使她一臉憔悴,即使她嬌美的唇已不再紅潤,可如此虛弱的她,依然美得令人屏息,讓人忍不住想要擁入懷中細細呵護。
但,這種憐香惜玉的事,不是他會做的,更何況,這樣的結果,還是他用心安排的。慕容恕嗤笑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依然冷眼看她。
她的頭好沉……她的四肢像不是自己的……從昏迷中微微驚醒的曲無瑕眉頭無意識地蹙起,輕微地顫動著。
不……她不要睜開眼,只要一睜開眼,無邊無際的陰怨就會將她完全包圍,每個牌位都在歷歷指責著她的罪孽深重……可,不睜開眼,永無止息的夢魘又會纏繞著她,強烈的自責也會將她的心緊緊攫住,將她逼至崩潰邊緣……
她該醒來,還是就此沉去?兩者都是難以承受的折磨,叫她如何選擇……
她想回憶那雙邪魅的瞳眸來鎮恆自己惶懼的心,卻發現他只會將她推入更深的煉獄,勾起她更深層的罪惡感……誰來解救她?誰來解救她遠離這罪惡的命運?
慕容恕睨她許久,最後終于單膝點地要將她抱起,此時,她卻有了動靜。
「我不要生在曲家……我不要生在清明酉時……我不想……我真的不想的……」昏沉的她開始模糊囈語,淚像斷線的珍珠不斷滾落。
即使是昏迷中,她也不忘哭泣嗎?慕容恕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感覺溫熱的濕濡感在指尖泛開,黑眸轉為難以解讀的深沉。
她何嘗願意造成這一切?就如你何嘗願意和她同時辰出生?慕容淵的話亦同時在耳畔響起,慕容恕渾身一震,看著她鎖滿深愁的容顏,原本冷硬的心,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動搖。
但,只一瞬間,眼中曾有的波動又悄然而逝,轉為慣有的冷冽。他將她輕柔地抱起,走出這片陰暗的天地。
***
又醒了……總該睜開眼的……曲無瑕顫抖著眼睫,強忍心頭的恐懼揚起眼睫,所見的情景讓她驚訝的一坐起身,然而一涌而上的昏眩隨即讓她又躺了回去。
她正躺在一張榻上,陽光溫和地從微敞的窗欞透進,間或揚起的暖風吹動著絲柔的幃幔。房里秀氣雅致的擺置,跟那間森冷的房間差了十萬八千里。
曲無瑕怔然。她……在做夢嗎?月兌離夢魘的她,終于得以做了個美夢嗎?
「你醒了?」書兒勾起幃幔,端著湯藥在榻邊坐下。
「書兒?」她疑惑地低喃,這太清晰了,根本就不像是夢境。湊到唇邊的濃苦,更是證明了所處環境的真實。她渾然不覺地將苦澀的藥汁喝下,不敢相信自己真離開了那個殘酷的地方。
「大夫說你受到驚嚇,還受了點風寒,多休息就沒事。」書兒為她拭去唇邊殘留的藥汁。「這里是你以後住的廂房,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嗯。」她輕輕點頭,書兒安慰的言語,讓她心頭升起一陣暖意。「是他……讓我離開那里的嗎?」頓了會兒,她猶疑問道。
那是因為爺不想太早失去復仇的樂趣的……書兒沒將慕容恕的原意說出,怕會刺激虛弱的她。「除了爺,還能有誰呢?」她笑笑。
曲無瑕閉上眼,微揚的唇畔噙著抹心寧,噙著抹感動。至少,他還不到棄她不理的地步啊……
看著她柔美的笑靨,書兒發覺曾有的怨懟全都煙消雲散了。算她無用吧,算她心軟吧,她實在恨不起這樣善良溫柔的人。
「那里……有你的親人嗎?」緩緩地,曲無瑕問道,帶著濃濃的不安與歉疚。
書兒頓了下,知道她問的是那間祭堂里的牌位,隨即搖頭。「沒有。」卻有大半是再熟悉不過的街坊鄰居。
听出書兒的聲音里帶著保留,曲無瑕雙手握緊絲被,微微地顫抖,再次泛紅了眼。「我很抱歉,真的……」
書兒嘆了口氣。「我知道,他們也都知道。」要怪,就只能怪曲衡那只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妖怪吧!
這算是一種寬恕了。「謝謝……謝謝……」曲無瑕感動得淚如雨下,不住哽泣喃道。
心念甫動,書兒的手已覆上她縴弱的肩頭,用拍撫給予安慰。書兒嘲諷地笑笑,輕嘆了口氣。為何她的純真善良感動得了她,卻感動不了她那冷血的爹呢?而爺,又要何時才會感動呢?
***
經過幾天的調養,曲無瑕的氣色已好了許多。這些天,慕容恕從未出現她的眼前,在微微放心的同時,布滿心頭的卻是更多濃烈的掛念。
她,是心系著他的。
望著眼前的碧水盈盈,坐在亭內的曲無瑕斜倚亭柱,怔怔出神。
經過書兒的解說,她才明白這座莊園建築在西湖岸旁,即使身處莊園之內,亦可將西湖四時的美景盡收眼底。而這座「凌波亭」是府中盡覽西湖景致最佳的觀望地點,就在她所住的廂房不遠處。
遙望而去,風景清麗的白堤隱約可見。那里有座橋,是她和他初會的地點,也是白蛇娘娘與許仙初會的地點。
傳說的結局是悲哀的,而她呢?她甚至不敢多想。
靶覺身後有人接近,她不疑有他地回頭。「書兒,要回房了嗎……」迎上的,卻是那雙令她心懸不已的眸子。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連忙低垂螓首,下意識地揪緊了衣擺,怕許久不見的他,帶來的是她承受不起的傷害。
然而,心頭掩不住的企盼,卻讓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偷偷朝他覷去。
他魅佞依然,不曾因不見她而有了影響;而她,卻因擔慮、卻因牽掛,而日漸形銷骨立。這對比是昭然若揭的,她永遠只能困在他的掌握之中轉旋,而他,永遠也不可能被她牽動一絲一毫。
「風景美嗎?」他自身後將她縴細的身子擁進懷中,舉止是如此自然親昵,仿佛他們不曾分離,仿佛他對她的仇恨和傷害,都不曾發生過。
叫她如何怨得了他呢?曲無瑕閉眼往身後的溫暖胸膛偎去,她沒有答話,只是輕輕地點頭,無聲地輕喟了口氣。
「和細雨紛飛的情景,何者較美?」他俯首在她頸窩處細細廝磨,低醇問道。
她知道他問的是那日初會的情景。縹緲的焦距望向遠方,她低道︰「雨天誘人,如今傷人,我無法分辨。」
「怎會無法分辨?最美的,是你……」他啞聲低笑,溫熱的唇含住她圓潤的耳垂,細細挑弄著,不安分的手沿著她窈窕的曲線滑過,勾勒出她的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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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一直到這兒,都是屬于爺的區域呢!」書兒指著前方的瀲灩水色,興奮地喊道。
她們現正在一艘小舟之上,徜徉在西湖的碧水青天之間。舟尾有一名船夫負責劃槳,書兒坐在曲無瑕身旁,為她介紹四周的景物。
曲無瑕順著望去,已分不清心頭的情緒波動是因乍見美景而起,抑或是為慕容恕靶到與有榮焉而起。
不遠處,是她眺望了無數日的白堤。「不能再前進些嗎?」問句里帶著懇求。
「不能出了這個範圍的。」書兒眉頭擰了起來,用力搖頭。
知道書兒的顧慮,曲無瑕解釋。「我不是想逃離,我只是……」只是……想多回憶當日初會的情景而已……何苦呢?語音頓了下來,她搖頭笑了笑。「沒關系,回去吧!」
書兒這才釋懷,朝船夫打了個手勢,小舟往來時的岸口劃去。
說真的,她越來越拒絕不了曲姑娘的盈盈水眸了,尤其是她若有所求地瞅著人瞧時,更是讓人無法狠心說不。幸好體貼的曲姑娘總是拿捏得準分寸,從不曾堅持一些會讓她挨責的要求來為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