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剛睡醒的她模樣當然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是平常,她是不可能會以此面貌見人,但經過一夜折騰,加上頭痛欲裂,兼之來人幾近無禮的敲門聲,她已經被逼至臨界點,沒有耐性、也沒有力氣再去顧慮那麼多。
氣沖沖的她一拉開房門就要破口大罵,但一看清來人,已到了喉頭的咒罵又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怒意,她必須費盡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抑下想朝著那張臉狠甩上門的沖動——他,就是方擎。
方擎用輕佻的視線在她身上游走,一件粉色的短小背心配上一條。褲,一雙修長的腿引人注目,那腰間的細皮女敕肉也若隱若現。他輕哼了聲,搖搖頭。這個沒腦袋的白痴女人居然敢穿著這樣來開門?甚至連問來人的身分也沒問就刷地把門拉開,難道昨天戴門的事還無法給她教訓嗎?
「昨天說要越快出發越好的人不知道是誰啊?」對她的怒目以對視若無睹,方擎挑眉道。經過一夜的休息,昨晚失控的情緒已不復見,此時的他,又是平素那個自若從容的方擎。
潘若瑀雙手插腰,沈怒不語。她實在很想當著他的而大吼,說她不要他這個向導,但是理智戰勝情緒,她還是忍了下來。她不得不,他是昆恩唯一肯推薦的向導,不管她再怎麼討厭他,還是得接受,不然她的考古之旅還沒開始,就得在巴格達這個城市結束。
這就是做人的無奈啊,無法事事盡如人意的,她只能這樣安慰著自己。側身示意他進房,然後憤怒地把房門甩上,發出的聲響比起方擎的敲門聲有過之而無不及。
房內的昏暗讓乍入的方擎皺起了眉頭,他走到窗前,「刷」地一聲拉開窗簾,晶亮光明的日光立刻撒入室內每一個角落。
才剛在床沿坐下的潘若瑀只感到雙眸一陣酸澀,立刻舉臂遮擋這刺眼的日光,一邊低聲喃喃咒罵。隱約中她看到他走到窗前沙發坐下,那背光的位置讓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潘若瑀眯著眼想要看個仔細,手臂才挪下一點點,立刻因為受不了強光而又抬高。
眼前這名叫做方擎的男子到底長什麼樣子?潘若瑀突然動作一頓,看著背光的他,她才猛然驚覺,她甚至還沒有看清過他的長相。
在暗巷里承他搭救時,因為四周一片黑暗,就算她有心要看也看不清楚。而進了「暗夜」後,又因一連串的言語沖突,讓她過于氣憤而不屑看他,視線除非必要絕不與他接觸,覺得在他臉上多停一會兒,對她的眼部是一種玷辱。
印象中只除了長得修長高瘦、留著一頭長發外,現在即使人就在眼前,但看不清面貌,她依然憶不起他的模樣。
方擎不顧她的呆怔,逕自走到窗前的沙發落坐,拿起地圖在茶幾上攤開研究,看似專心的他冷不防冒出一句︰「非常趕著出發嘛,嗯?」
對于他的嘲諷,潘若瑀只翻了翻白眼,並沒有搭理,經過一夜難眠的煎熬後,她可沒那種精神與他針鋒相對,而且昨夜屢次嘗到敗戰的滋味後,她可得到教訓了。直視著他的臉,一直到此時,她才算是看清他的長相。
他有一對濃眉和一雙精銳犀利的眼,微揚的嘴角永遠噙著一抹淺笑,像在說明他的自信,也像是在嘲笑人間的愚蠢。他的發色帶著長年曝曬在陽光下的暗褐色,一頭直發完全往後梳,在腦後用黑色皮繩系起,有幾綹長度不夠的發落在額前,增添了他的野性美。
那修長的身材雖看似削瘦,但她知道,隱藏在衣服底下的是精健的肌肉,這一點由昨夜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抱起,和輕易就將戴門那群人打倒的事實可以看出。他長得很有個性,也算得上是外貌出眾的一型。
雖然有些不甘,但潘若瑀還是不得不承認,雖然昨天沒有看清他的長相,但或許潛意識里已自動對他的俊美產生了排斥,而且——她眼神挪至那長直的發尾,柳眉微蹙,她真的討厭男生留長發,雖然他留起來並不像大學里那些附庸風雅的男人那般做作惡心,但這個觀念已根深柢固,她只要一看到男生留長發,就感到渾身不舒服。
「還呆站在那里干麼?」見她沒有動靜,方擎抬頭看了她一眼。「我來得太早,精神還沒回復過來嗎?」
不等她回答,方擎低頭看表,估量一下時間後說道︰「不然你再睡一會兒,我一小時後再來。」然後將佔滿茶幾的地圖折起,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不用了!」潘若瑀回神,急忙開口阻止,他這體貼的舉動讓她感到有點受寵若驚。「沒有關系,現在就可以討論了,我很清醒。」不經意地視線和他對上,沒來由地心頭驀地一震,潘若瑀急忙垂下眼睫,雙頰隱隱生紅,她突然發覺昨天讓她氣得睡不著覺的他,似乎並不是那麼地討人厭。
方擎並沒有發覺她的異樣,又走回原位。
「先請問一下貴姓大名?經過昨天的‘懇談’後,我對你還是一無所知。」坐下後,方擎首先笑道,輕松的語氣中帶著一貫的淡淡嘲弄。
「潘若瑀。」她急斂心神朝他伸出手,當她看到他修長的古銅色大掌和她細致的手交握時,那種強烈的對比帶給她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的手看得出來經歷過風霜,掌心和指尖的觸踫帶著粗糙感,她從未看過這樣一雙充滿野性的手,和她雪白無瑕的手相襯,她突然猛然察覺,自己仿佛闖入了一個她未知的世界,一個充滿大自然氣息的神秘境地。
「傷痕累累,疏于保養,有點丑。」看到她的怔愣,方擎微微一笑,收回手,舉至眼前晃了晃,自嘲道。「你最好要有點心理準備,這一趟走下來,可能多少都會帶傷。」像她這種不曾吃過苦的嬌弱女性,該是無法忍受自己的手變成這樣子吧!
「沒有這番覺悟我是不會到這里來的。」她聳肩,盤腿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張沙發上。「你叫方擎吧?我昨天听昆恩是這麼叫你的。」
「沒錯。」方擎點頭。「你希望我們一路上用國語還是用阿拉伯語交談?」
「阿拉伯語,我想將它說得更流利些。」雖然說國語會輕松很多,但難得有機會可以勤加練習,她要好好利用。
「那就用阿拉伯語吧!」方擎立刻改用阿拉伯語回答。「不過,就昨晚的表現,我覺得你已經說得夠流利了,真的。」最後,還不忘調侃一下。
潘若瑀對他的戲弄暗地咬牙,表面卻不動聲色,打開手上的筆記本。
開始來研究路線吧!」不過那繃緊了的語音還是泄漏了些許的情緒。
「你想怎麼走?」攤開地圖,方擎問道。
「因為阿拉米人是在敘利亞和幼發拉底河間游牧而居,所以我們必須從巴格達出發,沿著幼發拉底河往敘利亞走。」她微微起身,手指在地圖上移動著。
「既然要去敘利亞,我們可以直接搭飛機到摩蘇爾,那里離邊境很近……」方擎才剛剛提出建議,立刻被潘若瑀予以否決。
「我們不能這麼做。你不懂,考古就是要慢慢地追本溯源,不然,我又何必因為找不到向導而困在這里,遲遲無法動彈?」她睨了他一眼,對他輕率的說法感到不滿。
方擎只能用深呼吸來平緩那已開始波動的情緒。這女人真的懂得如何去挑起他的怒氣!天曉得他這些年的流浪期間遇過三支考古隊,都曾在各隊待過一些時間,這期間所學得的知識保證比她專精,光是這一點她就已望塵莫及了,居然還敢嗤笑他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