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殷,全名叫殷水浣。」殷水浣輕道。
「殷?」靳嵐蹙起了柳眉,努力思索這個姓。「我沒有印象。」
「當年叛變的秀氏姓殷。我的爹娘,因那道皇旨在九年前被處決。」殷水浣握緊拳,心中的悲哀化為淚水滴落。
「秀妃?」靳嵐驚呼。當年父皇下了那道連誅九族的遺旨,她想搶救卻無能為力,因旨上還加注一條永不得赦免。望著眼前淚水滂沱的女子,靳嵐低低地嘆了口氣。父皇盛怒之下的一道皇旨,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爹娘和我住在山林里,與世無爭,只除了殷這個姓外,他根本和秀妃完全沒關系。為什麼不能放過他們?為什麼?」九年來的委屈憤恨在此時傾吐而出。
「我只能說抱歉,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逝者已矣,再多的言語都挽不回,說多安慰的話,反而流於開月兌罪名之嫌。靳嵐面容沈重,難過地輕道。「那是先皇遺詔,我無法更改,也無法哀求一個去世的人更改,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我不能推卸責任,雖然那不是我下的令,卻是因我而起。」
她曾試著彌補一切,為那些受連誅之苦的家屬們安頓,即令如此,她知道,這還是造就了多少家破人亡。
「他們是無辜的……」殷水浣已泣不成聲。
「我願意付出一切來換取你的寬恕,但唯有生命,我難以如願。」靳嵐握住她的手,傳達她的歉意。「原諒我,我無法以命抵命,不是我貪生怕死,而是這世上還有人需要我,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但我爹娘該怎麼辦?我該怎麼想?我不知道我的恨意該怎麼化解啊!」殷水浣將臉埋入掌中,泣不成聲。
她知道她這樣的想法不對,太上皇和皇太後也是同樣無辜,卻不知該如何在其中取得平衡。她下不了手,但在看到他們時,爹娘慘死的畫面卻又無法克制地浮現心頭,內心的沖突幾欲將她完全撕裂。
「我不企求你的寬恕,只希望你的心里能好過些。」靳嵐輕輕將她攬在懷中,她知道其實水浣早已明白了這一場連誅之禍不是他們的錯,也早已釋然,如今放不開的,是對父母的孝順讓水浣自責不已。
皇太後的懷抱好溫柔,像娘對她的擁抱,疼惜溫暖。殷水浣閉上了眼,放任自己靠上靳嵐的肩頭,汲取那睽違許久的溫情。她為自己所上的復仇枷鎖,在靳嵐的溫懷下慢慢逝去……
「明兒個我會讓石工為你爹娘重修墓地,將牌位迎回佛堂每日祭拜。」靳嵐低低開口,看到殷水浣抬頭想要拒絕的舉動,立刻搶先伸手阻下。「這並不是為了補償,而是我自己想對他們的枉死表達我的歉意,希望他們在天之靈能安息。」
殷水浣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皇太後並末虛情假意地追封謐號,她用她的真心來表達她的歉意。事實已無法挽回,或許,這樣的結局就是最好的吧!苦苦索命,並不代表是最好的方式。
「還有,這塊玉石你收下吧!」靳嵐解下系於腰帶的黑色玉石,放入她的掌中。那是黑韶當年給她的定情之物,如今交予水浣,已成為一種身分的象徵。「這對我而言,是一個最重要的物品。」
「不!我不能收……」殷水浣睜大雙眼急忙推卻。不需皇太後多說,光看皇太後隨身佩帶的模樣,就足以知道這塊浮有「韶」字的黑玉對皇太後是一項珍貴的物品了,她又怎能輕易收下?
「我想收你做義女,封你為『召音公主』,這塊玉石就當成信物。」靳嵐不收,又將玉石遞還她手。召音是將韶字拆開,代表對殷水浣的重視。
「我報仇不是為了自己,我不需要這樣的補償!」殷水浣冷顏怒道,這樣的賜予侮辱了她。
「我收你做義女並不是為了補償,純粹是因為喜歡你,我膝下無女,很希望有你這樣的女兒。」對於殷水浣的冷厲言詞,靳嵐只一笑置之。將玉石收回,重又系回腰帶。「如果這樣會引起你的反感,我不勉強。若你願意接受的話,隨時告訴我,我期盼著。」
「對不起……」她誤會了皇太後的意思。殷水浣輕道︰「但這樣的名號我真的承受不起。」
鮑主?得知此事的黑曜又會如何看她?一個行刺失敗的刺客竟躋身皇室?一想到此,心又忍不住微微揪痛了起來。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感覺的,她又何必苦苦掛念著他?
「沒關系。」靳嵐笑道。「這些日子,你還是陪在我身邊吧!對了,你……行刺過曜兒嗎?」她不相信,這麼久的一段期間水浣都不曾有過動靜,她接近黑曜不是沒有緣由的。
殷水浣一僵,緩緩地點了點頭。
靳嵐那雙美眸眨了眨。水浣下了手,而曜兒竟默不作聲?這可有趣了!或許,水浣還是有可能進入皇室的,只不過……還得靠些助力了。
靳嵐但笑不語,由窗外看向星空,回到宮中,並不比在外遨游無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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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景致很美吧?很難想像這里曾經燒毀過。」清浥宮中,百花盛開,樹枝吐著女敕芽,在微風輕拂下優雅地搖擺著。靳嵐坐於涼亭中,對身後的殷水浣輕道。
「嗯。」殷水浣點頭。
這些天的相處下來,她發覺,她漸漸喜歡上與皇太後相處的淡泊感覺,皇太後對人的態度並不親切熱絡,卻不代表她拒人於千里之外。心里的憤恨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冤冤相報何時了」的體會,就該是如此地釋懷胸襟了吧!
「這里也算是我的再生之處,一到清浥宮,以前的回憶就浮現心頭。」靳嵐望著亭外笑道,突然鼻端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去幫您拿披風來。」殷水浣見狀擰起了秀眉,立刻往清瞿宮走去。
「不用了……」靳嵐要阻止時已經來不及,人早消失在庭園之外。
靳嵐搖了搖頭,算了,這種被呵護的感覺還滿受用的,可以用來彌補沒有女兒的缺憾。淡然的臉龐浮現笑意,轉頭將視線掉回園景之中。
一路上,殷水浣走得極快,頃刻間已拿著披風往回頭路走去。她對皇太後的關心,有時細想,連自己也覺得詫異。
經過長廊轉角時,突然出現一雙長臂,將她拉進房與房之間一個隱密的空隙。身後的箝制讓殷水浣直覺就要掙扎,那宛如鋼鐵的手臂卻禁錮著她的身子,讓她動彈不得,在發現她有叫喊企圖時,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櫻唇。
「安靜,否則我會用另一種方式讓你靜下來。」黑曜低沈喑啞的聲音自她耳畔傳來。
她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方法!殷水浣臉一紅,听話地停止了掙動。
「這才對。」黑曜低笑,充滿著撩人的魅力。
狹小的空間與他的箝制讓她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體溫穿過布料自身後傳來,擂擊著她的心,引起狂跳。
她是真的對他付出感情了。殷水浣緩緩閉上眼,感受著他的懷抱。他清楚地喚醒她岑寂多年的心,讓她知道心的存在。
十多天未見,他發覺他竟該死的對她難以忘懷!黑曜汲取她的發香,將懷中的她擁得更緊。他一直想說服自己,她只是一名侍女,對他而言,毫無舉足輕重,沒想到,卻在時間的流逝下,反而更凸顯了她不在身邊的空虛感。
「在皇太後身邊如何?」黑曜低道,溫熱的氣息在她發梢吹拂。
她只是一名可有可無的侍從罷了!他的聲音將她從迷離中喚回,殷水浣心頭霎時清明,乍見他的欣喜消散,徒留苦澀。她又何苦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