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本書,曾經清楚詳細地記載了她所知的半部人生,可他卻拋下了她。
她這顆好似永遠都在流浪的流星,總是一走再走,還越走越遠。他從來都不知道,每每他這一走,就帶走了她的整個世界,她所有的黎明,還有她那顆本就殘缺不堪的心。
究竟該用什麼法子才能夠永久的留住他?到底要用什麼,才能夠交換一個短暫的夢?
這一點,封浩從來都沒有給過她答案。
而她,則是多麼想告訴他,只要能留住他,不要說什麼代價,就算是要她拿生命來交換,她都願意。
因沒這方面的經驗,故不知該怎麼安慰她的藺言,在她的淚水都溢出掌心時,只能默然取來錦帕,再強行拉開她的雙手拭淨她面上的淚珠,並在試淨了她的掌心後,再自藥箱里取來傷藥與紗巾。
「別哭了,靜下心來听我說。」藺言邊包裹著她的傷掌,邊不在自的安撫著,「在記性這方面,回棧後,我會找找醫書幫你想點法子。」雖然這是她行醫以來頭一回遇著的新病癥,不過,既然一號房的千里侯都能因她而賴活到現在了,她很有心想再挑戰看看。
花楚不敢相信地問︰「真的?」
「但我不能保證藥效。」不想給她太多信心的藺言,不改本性地還是先把丑話說在前頭。
「謝謝你……」
「睡會吧,你的毒才剛解。」將她的雙手包扎好後,知道現下的她無處不疼,因此藺言自腕間抽出一枚銀針,慷慨地在她臨睡前給她插上一針。
隨著那一針落後,花楚的眼簾沉沉地垂下。藺言不語地拭淨她留在頰上的淚,靜看著這一張令她既想多責備一聲,又讓她覺得深深自責的睡臉,因在花楚說出口之前,她就已自行將罪名強行掛在花楚的頭上。
雖說她只是個不明所以的外個,尚還可諒解,但那個熟知內情的封浩呢?他知不知道,花楚為了能夠與他拉近距離,想將他給留在身邊一會兒,她付出了什麼代價?他知不知道多年來這樣一直苦苦追尋一個人的背影,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那小子不會以為,所謂的受害者,就只有他一人嗎?虧她以往還那麼同情他。
守在客房外頭一整日的封浩,在藺言總算打開客房大門時,隨即心急如焚的迎了上去。
「她怎麼樣?沒事吧?」
藺言瞧了瞧他急如鍋上的螞蟻的模樣,再想想花楚的淚後,半晌,也不知究竟該同情誰的她,頭疼地嘆了口氣。
「看樣子,有事的是你。」這對小兩口究竟在搞什麼啊?為什麼他們的心思就不能像她家那頭大熊那麼簡簡單單?
「你可知是誰對她下毒的?」心頭一直懸著這個疑問的封浩,從藺言的神情上大抵探知花楚已無礙後,頭一個問的就是這個。
「不知道。」豈料有心守密的藺言,卻將臉偏過去來個難得裝傻。
「什麼?就連你也查不出來?」急著想找出凶手的封浩,失望之余,難以相信她居然也有不神通廣大的一日。
她直接白了他一眼,「你當我是神醫嗎?」她最恨那票無聊房客這麼叫她了。
「那小花知情嗎?」
藺言雙眼一聳,另一個謊言又是輕輕松松月兌口而出,「我問過了,她說她也不知。」
無法接受這個答案的封浩,才想轉身去找那個嫌疑最大的盛守業再問清楚時,藺言已一把將他給扯回原地。
「好了,你也不必急著去找是誰下的手。」她不客氣地以一掌朝他的頭頂上招呼過去。「總之,你得先去感謝那位姓盛的公子保住了小花一命才是。」直至今日,她總算明白那陣子東翁干嘛聯合了所有住在家里的房客,日日勤跑地字六號房去找他查了,因為,她現在也有種很想努力潑酸醋的沖動。
一想到那夜花楚突然昏厥在他的懷里,就在他急忙抱著她想出門找大夫時,那個盛守業卻忽地自暗地里冒了出來,以他不懂的詭異法術先鎮住了花楚的巫術,再命人以他的名義寫了封信,派送信鴿速至有間客棧求援。而就在藺言飛快趕來的七日內,不惜花下重金的盛守業,不但找來了十來個德高望重的大夫試圖解毒,在仍舊解不了毒時,還找來了一票來路不明的人士,在偌大的禪堂里畫下了某種奇怪的陣法,再將花楚置在其中日夜誦咒。
而他呢,他卻只能無能無力地被撇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花楚在藺言趕來之前,徘徊在生死關頭日復一日地煎熬著。
藺言痛快地再給他一擊,「若是無那位盛公子,你的小花,今日恐怕就不在世上人。」
不願承認這點的封浩,倔強地撇過臉,怎麼也不肯直視這些日子來,他是如何只能處在一個袖手旁觀的地位。
「對了,小花錯過了解毒的時間,因此在痊愈之前,可能會有些麻煩。」覺得打擊夠了後,藺言也不忘似東翁他們一般給他留條後路。
他惶然地抬起頭,「那……」
「我會寫幾貼藥方給你,在這段期間,你得好好照料她。」就當她在還一心一意想撮合他們的左剛,那日代她吃了苗疆奇辣的報酬吧。
「嗯。」
舉步走向書齋的藺言,在廊上走了幾步後,忽地回首看向呆站在原地,不似先前直想沖進客房里看情況的封浩。
她決定再推他一把。「封小子,你既自認那麼了解小花,那你可曾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要的是什麼?」
不再多言的藺言朝他擺擺手,反而選在這時刻意在他心頭留下了一道不平靜的漣漪。
「想知道的話,那就自個兒去找出來。」
第6章
脖子以下全浸在浴桶里的花楚,坐在桶里邊看著一個個漂浮在水面上,泛著花草香氣的藥袋,邊再次舉高了不可踫水的雙掌,讓它們遠離墨綠色的水面。
雙手又酸又麻的她,在封浩又加了小桶熱水進浴桶里,以保持水溫後,沒什麼耐性地問。
「我得與這木桶相依為命多久?」她都已罰坐似地在這里頭坐了大半天了,還不能放她一馬嗎?
「藺言說最少一日。」奉藺言指示辦事的封浩,自浴桶里汲走一盆已快涼的藥水,而後再加上一小桶熱水及另一個藥袋進去,並看著藥袋迅速將水給染成什麼都看不見的深色。
「我又不是魚兒,我會被浸得全身皺巴巴的。」兩手舉得很累的她,不耐地在浴桶內轉過身,半趴在桶邊將兩手置在桶外,也將下巴擱在上頭順道歇一歇。
「總比沒命來得好。」也不管眼前的女人渾身光溜溜的浸在水里,只希望她快些好起來的他,在她那美背都露出水面來時,再次在心底對自己叮嚀,他什麼都沒看到。
偏偏不知他刻意裝作沒看見的花楚,卻在這時朝他招招手。
「封浩,你幫我看看。」
「看什麼?」內心飽受煎熬的他,不情不願地照她說的轉過頭去。
「我的膚色。」她一手指向後頭,「我怕我在浸完一整日後,我會變成只綠色的青蛙。」誰曉得藺言用的這些藥草會不會染了個顏色?
「放心吧,你還是白得——」封浩仔細地瞧過她露在水面上的雪背,忽地在上頭隱約瞧見一些紅點,他登時一頓。
他還記得,那一晚,已大致解完毒的藺言在臨走前,刻意將他給找進房里,當著他的面,送給了花楚一樣大禮,那就是,在她的背後針上了快上百支的銀針,還說什麼這會讓花楚更快好起來。
可藺言並不知道,當那一根根銀針先後扎在花楚的背上時,她扎的並不只是花楚的背,還有他那顆深感不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