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天字一號房的近來身子可好?」好吧,既然這回事左剛是鬧定也會鬧得更大,那他就拉尊房客來替左剛收拾善後。
「死不了。」被藺言看過兩回,也喝過六日苦到不行的藥湯後,已經拒絕再就診的侯爺大人,近來氣色可能是打從他入棧以來最好的。
「那就叫他出來見見客。」散朝侍郎,當官的是嗎?很好,他就讓這個當官的瞧瞧陛下最為寵愛的當紅臣子生得是啥德行,反正家里那尊在朝中紅翻天的房客成天閑著也是閑著,此時不派上他來找找樂子,更待何時?
丹心不以為然地搖首,「侯爺不見客的。」向來只有人膽戰心驚地去見步青雲,從來沒有步青雲親自出來見人的。
東翁邪邪一笑,「你就同他說,有人不信邪,嫌命太長,說千里侯是貪官污吏、無道王朝中的毒瘤,因此非替天行道拆他千里侯的招牌不可。」那個姓步的就同姓藺的一樣,全都是見不得有人挑釁的一派……呵呵,他最愛玩挑撥是非這一套了。
「是。」丹心想了想,也覺得這招肯定管用。
在丹心回去本館後,愈想愈覺得他奸詐的韃靼,兩眼忍不住瞟向他。
「東翁,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陰險?」簡直就跟那尊千里侯大人有得比。
東翁笑咪咪地一手撐著下頷,望著外頭的大批人馬準備看戲。
「客氣了,大家都這麼說。」開什麼玩笑,他們以為在家中住了一大堆怪房客的他,是怎麼有法子壓下那票房客專心當掌櫃的?這些年大風大浪見多了,這種芝麻小事,他哪可能沒法一手擺平?
自一扇門回來,才回到臥龍街,就被洶涌的人潮堵得回不了家,好不容易才擠過重重的人群回到客棧里,左剛納悶地指著外頭一堆穿著官服包圍了整座客棧的人們。
「東翁,那堆人是誰?」
「當官的。」他好整以暇地道︰「同時也是來找十四巷碴的,他們拆了藺言的義醫館。」
左剛大喝一聲,「什麼?」
「大概是因你和姓藺的把他給惹毛了吧,人家是當官的,注重的是臉面,因此他當然會來這討回他的面子啦。」東翁在他變了張臉開始發火時,再把矛頭指向他和藺言。
下一刻,生性沖動的左剛,即如東翁所願,二話不說地沖出店外,朝著外頭坐在轎子里的散朝侍郎揚聲喝問。
「大人,藺姑娘犯了您哪一條哪一樁?您憑什麼拆了她的義醫館?」藺言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這才辛辛苦苦地把她的義醫館給經營起來?而這兩日前找過她一回碴的家伙,這回居然做得更過火?
身為散朝侍郎的歐得進大人,在左剛冒出來替藺言出頭時,起身走出轎外,並命人替他打傘遮陽後,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詞當著左剛的面說出。
「她不為我兒看診!」
左剛愈听心火愈盛,「就這樣?」
他用力將衣袖一拂,「若她不為我兒看診,那往後,她也休想再替任何人看診!」
左剛二話不說地抽出捕刀,一刀甩出去,刀身就筆直地插在他身旁的轎門上,嚇壞了歐得進,也讓四著官服的人們紛紛拔出刀指向他。
左剛狠狠地瞪向他,「我方才沒听清楚,大人若不介意,那就請您再說一回。」
「我……」
「做人有做人的規矩。」完全無視於四下的人馬,左剛邊說邊走至轎前抽回捕刀,再別過臉橫他一眼,「藺姑娘有她的規矩,迫她為人看病,就是你們這些當官的所能使出來的伎倆?」
「東翁……」站在里頭為左剛緊張不已的韃靼,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希望他能快點去阻止左剛。
「慢。」東翁不疾不徐地以一扇敲著他的腦袋,「耐心點。」不急不急,只要再多等個幾句話,就可以進入足以讓步青雲耍花樣的主題了。
擺出當官架式的歐得進,一雙老眼微眯,不客氣地看著一身捕快裝扮都還未換下的左剛。
「你是什麼東西?」
左剛也不怕他知道,「一扇門總捕頭,左剛。」
「不過是個總捕頭,竟敢教訓起老夫?」在官階上佔了上風的歐得進,不可一世地揚高了下頷,「你可知老夫是誰?」
「不知道。」
「老夫乃散朝待郎!」
「喲——」尖酸刻薄的語調,在歐得進報上官名後,登時自客棧里傳來,「我還以為是哪個生了三頭六臂的,原來只是個登不上台面的小小芝麻官。」
「大膽!」歐得進隨即轉頭朝里頭大嚷。
被丹心請出來的步青雲,整個人半倚在櫃台邊,發也沒束冠、衣衫也不拉整好,只是掏出一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涼風。
「嘖,好些年沒听人敢同我說這句話了,你說是不?」步青雲心情很好地晾高了眼眉,微側過眼看向東翁。
「我就說他嫌命太長嘛。」東翁點點頭,順手為他奉上一碗涼茶。
步青雲指指外頭,「就這個不想活的膽敢來這找我的碴?」
「對,方才同你喊大膽的那個,就是帶頭的。」東翁邊向他說明也邊向外頭的人馬說一聲,「忘了向你們介紹,此乃千里侯大人是也。」
那個以專門克死人而出名的千里侯步青雲?
所有人在听到那如雷貫耳的名號後,速速轉首瞥看向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步青雲一眼,而後集體大大往後退了數步,並在這大熱天里開始發抖。
「這種小角色,你就不能自個兒打發嗎?」難得出來見人,沒想到卻沒什麼搞頭也沒哈大陣仗,這讓步青雲不禁有些埋怨。
「因為他們說……」東翁不慌不忙地激勵他的斗志,「區區一名千里侯,他們還看不進眼里。」
「是嗎?」步青雲的聲調當下冷到骨子里。
「我們哪有這麼說啊!」外頭的眾人忙不迭地大聲喊冤。
「散朝侍郎……」將手中的紙扇一收,步青雲想了想,冷笑地走至大門前,「原來是歐得進歐大人啊!」
「侯……侯爺。」在朝中從沒倒楣抽中生死簽,也壓根就不想在有生之年見到步青雲的他,怯怯懦懦地低聲應著。
步青雲朝他勾勾指,「歐大人,你,認為你的命很硬嗎?」
「我……」不得不上前的歐得進,獨自站在店門外,不時抹著一頭的冷汗。
「侯爺,他們不但找你和東翁的碴,他們還順道也找了左捕頭和藺姑娘的麻煩。」逮著了機會,韃靼忙著替人火上添油,好出出一肚子怨氣。
「是誰說……」步青雲听了兩眼微眯,不悅地壓低了嗓,「本侯允許有人動我家鄰居來著的?」他家的左剛,是他專門在打發時間時耍著玩的,而那個害他連喝了好幾日苦藥的藺言,則是曾把他從鬼門關前給救過一回……他都還沒回敬藺言一下,這家伙,憑什麼同他搶人玩?
「我、我們現下就走!」恨不能插翅快快離開這里的歐得進,馬上轉身揚手要眾人快走。
「慢。」可惜的是,已被惹毛的步青雲並不願放人。
欲走不得,又得罪不起千里侯,全身隱隱顫抖的歐得進,滿面惶恐地瞧著不再冷笑,只是面無表情的他。
「你以為,這里是由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他都大老遠走出他的天字一號房了,在沒找到樂子前,他怎可能就這麼算了?
「侯爺……」
「一號房的。」東翁走出櫃台,低聲在步青雲的耳畔說了幾句後,再一臉沒事樣地退回櫃台旁。
「筆墨。」步青雲朝後伸出一手,早就準備好的東翁立即奉上。
站在外頭,根本就瞧不清步青雲在那張紙上寫了些什麼,歐得進才伸長了脖子想偷看一眼,快速落筆寫完的步青雲已將紙張摺妥裝進信封里,再交給一旁專門跑腿的韃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