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把手放開了嗎?」走到後來已經換成她拖著他走,藺言沒好氣地瞧著後頭那個腳程得再去練練的男人。
「不能。」他說著說著就停下腳步,害得向前走的她因拖不動他而被他給扯回去。
站在原地思索了老半天後,他慢吞吞地吐出二字。
「藺言。」
「嗯?」以為他會站在原地生根的她,不怎麼起勁地應著。
他深吸了口氣,兩手握著她的肩,「我是個粗人,天生就是沒心眼,也不會講些什麼大道理。」
「這是事實。」她完全沒意見。
「我只是想對你說,不要勉強你自己,你只要做你認為對的事就成了。」
藺言直瞧著眼前這個,可能是她這輩子唯一一個曾替她著想過,也是頭一個對她說出這種話的男人,她靜默了半晌,一手撫上他的額際探探他的熱度。
「你是不是沒照我的話喝藥?」他該不會是把早上那碗她命令他一定得喝下去的補藥給倒光了吧?
「我有喝。」
她偏首再問︰「你腦子壞了?」
「你听我說。」听了她的話,也很想學東翁來個仰天長嘆的左剛,拉下她的手,正經八百地盯著她的眼瞳,「我向來都不會去思考太過復雜的問題,我也總認為,人生並沒有那麼多的委屈與將就,因此,你大可不需去做委屈自己的事。就算你天生不愛說話、不愛有救無類也好,畢竟,那是你的自由。」
「左剛。」過了很久後,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她面無表情的輕喚。
「嗯?」
她一手指向旁邊人來人往熱鬧不已的大街。
「大家都在看。」她就知道,只要跟他在一塊,按往例,她定會被他給拖下水。
「他們就最好給我瞧個仔細。」在四下好奇的目光紛紛朝他們探來時,左剛用力哼了口氣,「來呀,要看是不是?那就統統別客氣,盡量看啊!」
藺言頹然地撫著額,「我的名聲會被你毀了……」
「我老早就同你說過我會負責到底。」他一點都不介意,反而還再樂意不過。
「今晚我會熄燈。」在四周的人群愈聚愈多,而他又死賴在原地不肯走時,她淡淡地道。
他拉大了嗓,「頂多我再抱著你嘛!」
「天亮時我會一掌打死你。」額上已經冒出青筋的她,實在是很想當著眾人的面賞他一掌消音。
「你都踹過我多少回了,不少那一腳也不差那一掌啦!」天生就皮厚肉粗,再加上被揍經驗豐富,左剛才沒把她的恫喝給放在心上。
「我說過,我最恨年紀比我小的男人。」她用力撥開他的手,扔下他轉身就走。
左剛邊跑邊在她身旁咧大了笑臉,「放心,你只會美不會老,而我同你相反,我只會老不會美,所以早晚我在面皮上會老過你的年紀,到時你就不能嫌棄我
了。」
「……」歪到不能再歪的歪理。
「你別老是走得那麼快行不行?」左剛在她企圖想甩掉他時,努力加把勁再次追回她的身邊。
已經成為眾人注目焦點的她,索性止住步伐,轉身朝他攤出一掌。
「兩百兩。」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
「你積欠的兩次診金還沒給。」想欠債不還?門都沒有。
雖不貧窮,但也不是大富大貴的他,想了想,很委屈地彎子,小聲地同她討價還價。
「可以……記帳嗎?」看樣子,他得找時間回一扇門多接幾件大案,且在賺夠了銀兩前,他絕不能生病包不能中毒找她看診。
她也很好說話,「三分利。」
「你真的該開間客棧同東翁搶生意的……」他搖搖頭,趁她不備,再次牽起她的手,穿過大街,拐進一條行人較少的小巷里。
對吞月城不熟的藺言,在他拉著她直走過她唯一認得的一條街,也就是臥龍街時,忙對他提醒。
「你走過頭了。」
「今兒個天氣好,我打算帶你在城內逛逛。」左剛微笑地回過頭,「我瞧你這陣子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你已經累壞了,所以你該休息個幾日。」
她埋怨地瞪向他,「我會這麼累是誰害的?」這個連中兩回毒的家伙也不回去反省反省。
「我。」他大方地承認,然後將不太願意走的她拉至身邊,「告訴我,你有沒有逛過街?」
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倒的藺言,眨了眨眼,仔細想想後,這才發覺,以往她在忙著當殺手,或是忙著四處去治病時,她從沒有像普通的姑娘家一般去逛過什麼街,更別提什麼常人該有的生活娛樂……
「……沒有。」
左剛微笑地點點頭,接著逕自宣布他們今日的行程,「那咱們今日就去吃些好的,再去挑幾件布料請人為你做點衣裳,然後再去買些胭脂水粉,還有——」
她忍不住出聲打斷他,「我不需打扮。」當個大夫哪需要花枝招展?她看的是病,又不是專程開門給人看。
左剛還是有辦法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你本來就夠美了,當然不需要打扮,這只是娛樂一下你自己而已。」她哪需要在別人的面前打扮得美美的?他會這麼做,純粹只是為了他的福利著想而已,至於其他的男人?哼,他才不給看。
難得沒有澆他一盆冷水,也沒出聲反對,藺言只是在他有耐心地等待她的首肯時,冷不防地問。
「你出錢?」
低首看著那張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嬌顏,再回想起她是怎麼將東翁坑到無語問蒼天後,十分認命的左剛,也只能心痛地向她垂首。
「是……」
☆☆☆
炎夏的驕陽,將臥龍街的石板路曬得燙熱,應付完正午用飯的一波人潮,總算是清閑下來後,東翁才叫來丹心,想叫她替她看著店面,好讓他去午睡一會兒,就在這時,一骨碌自本館內沖出來的韃靼,擺著張鐵青的臉,以一副大事不妙的德行沖至櫃台前。
「東翁,藺姑娘的義醫館被砸了!」
東翁撇撇嘴,當下什麼午睡的心情都沒了,懶懶地踱回櫃台內,他打開扇子邊扇涼邊問。
「哪個呆子干的?」雖然他早就預料到引起其他醫館民怨的藺言定會有此下場,但沒想到卻來得這麼快。
「散朝侍郎大人!」身兼門房和眾房客保鏢的韃靼,忙不迭地報上那個派了大批人馬特地跑來砸館人的官名。
東翁一手撫著額,「果然是個呆子……」上回是因多了個左剛礙事,所以藺言才沒動手,這下可好,居然再去惹藺言?那家伙就那麼想看藺言的本性嗎?
「他說,藺姑娘要是不看他家的公子,那麼藺姑娘也休想再為他人看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拆房砸物的韃靼,情急地對一臉萬事不急的東翁再報。
東翁不怎麼期待地問︰「十四巷的有什麼反應?」
「面無表情。」
「嗯……」他點點頭,「那就是火冒三丈了。」
「另外……」韃靼邊說邊一手指向外頭,「散朝侍郎大人,也已派人包圍了咱們這間客棧。」
東翁繞高了兩眉,「他圍這做啥?」這關他家客棧什麼事啊?
「他說他要拆棧。」
早就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的東翁,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唉,就是有這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蠢蛋……」為什麼那些想找碴的家伙,每回都不先進來看一下客棧里頭那道高高掛著「奉旨開業」的聖旨?想拆棧?那豈不是等於想拆皇帝親自給的招牌?
算算時間,這幾日總是一早就去一扇門,午後就回棧的左剛,也快回棧了,萬一左剛回來見著了這回事,又知他們對藺言干了什麼好事後,那恐怕……愈想愈覺得頭痛的東翁,無力地朝丹心勾勾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