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
她以一指勾起大祭司的衣領,下定決心地道。
「我要妳帶我上岸。」再也不了,她不願再困鎖在一座島嶼上,她要尋回那已在她記憶中遺忘的生活,她要逃到另一個沒有北海的天地里,而他,再不能讓別的女子來傷她所剩無幾的自尊。
哀怨到極點的男音,下一刻自她身後響起,伴隨著的,是一張泫然欲泣的苦瓜臉。
「妳專程醒來找我麻煩的不成?」負責當她跟屁蟲的滄海,躲在殿柱後听完她的宣言後,簡直想動手將她敲暈省事,不然就對她下藥,好讓她十天半個月醒不來不再造反。
「滄海。」以一指輕松勾著大祭司衣領的漣漪,轉首上上下下瞧了這個她已經忍受夠的看守人一眼,接著對他綻出春花般的笑顏。
「干嘛?」沒被迷得暈頭轉向的滄海,恐懼戒慎地瞧著她那別有所圖的模樣。
「你病餅嗎?」美人巧笑倩兮,完全令人憶不起方才跟北海對上的那個女人是同一人。
啊?病?
他愈听愈覺得古怪,「托福,身強體健,自小到大也沒患過幾次風寒……」
「貴島島上可有良醫?」勉強還算有點良心的她,對他這提供食宿的島主頗留情面的。
他兩眼不安地轉呀轉,「恰巧……有那麼一兩個。」
「近來一直奉命看著我,累了吧?我這臉,你也瞧得生厭了是不?」她每說一句就朝他逼近一步。
「還好,總比掉腦袋來得好……」猛然回想起與她處過一段時間的波臣,前陣子是如何病得下不了床,終于有絲警覺的滄海,開始在腦中計較著這兩尊神人的殘忍度。
她一掌輕拍在他肩上,「依我看,不如你就去躺著歇歇,省點工夫別再對我如此勞心費力。」
仿佛足以燎原的熱度,在那只玉掌往他的肩頭這麼一招呼過後,就一路自他肩頭竄至他的四肢百骸,來不及落跑為上的滄海,頓時往地上大大一趴,不但連移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還忽冷忽熱得直打顫。
「妳……妳……」媽呀,還真的也對他來這招。
漣漪輕輕撩起裙襬,「這是神恩,好好領會吧。」
第五章
就快到達岸邊了。
在漣漪的挾持下,不得不冒著觸怒北海風險將她一塊帶出海的大祭司,一手無力地撐扶著船沿,抬首看著站在船首迎風而立的漣漪。
也好,她想上岸登上土地也好,只要她一上岸,等著將她獻給主人的人們,定能擒住她,為主人立下大功……
一心只盼著能及早登岸的漣漪,在強烈的海風中,並未回首去顧及此刻大祭司心中想圖的一切,她緊張地站直了身子,在海岸線出現在她的面前時,渴望地張大了眼,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告別已久的土地。
突然間,如遭天際落雷擊中般,漣漪的身子大大地顫了顫,胸口緊窒得幾乎無法呼吸的她一手撫著胸坎,在還來不及反應時,身體里的力氣如潮水般急速退去,任她再怎麼施力想挽回也不住地自她體內流失,當下站不住的她不禁往旁一跌。
「妳……妳怎了?」被她異狀有點嚇到的大祭司,遲疑地走至她的面前。
漣漪急急喘著氣,無暇理會身旁的大祭司,她顫抖地抬起自己的雙手,在大祭司訝異的眼眸下,她發覺自己變得愈來愈透明,而那些生來即有的神力,亦消散得不留片點。
再也不受病痛之苦的大祭司,愕然地瞧了她和自己一會,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大祭司仍是把握時機地搶回主導權,一腳踢了踢她,見她並未有所反抗後,暢快的感覺頓時泛滿了心頭。
大祭司蹲至她的身旁,抬起那張面無血色的芳容。
「我真不懂,憑妳這小小罪神,有何能耐能成為海皇的把柄?妳與他其他的女人有何不同?」除了能制造瘟疫與疾病外,她還有什麼能耐?一個海皇緊捉著她不放就罷了,為何就連波臣的頂上頭子也指名要她?
「要問,去問他……」漣漪無動于衷地閉上眼,只想平息下一身的不適。
大祭司一把揪起她的衣領,「他根本就不配當個神!」
強忍著痛苦的漣漪勉強睜開眼,湖水般的眼眸只看了她一會後,立即明白了大祭司心中在想的是什麼。
「妳究竟在期待什麼?」她喃聲笑問︰「最盼望他醒來的人,不就是妳嗎?最是希望他恢復海道以往光榮的,不也是妳?如今他一如你們所願蘇醒,妳卻不能接受妳所等待的海皇竟是如此?難道在你們眼中,唯有像飛簾一般,不惜為海道耗盡法力和性命才算是對得起神子、才配當你們崇敬的神人?你們這些神子究竟是缺了手還是斷了腳,非得要別人為你們奉獻犧牲不可?這麼希望有個神人事事為你們做盡,還得為你們拋頭顱灑熱血的話,你們怎不自己去扮神算了?」
「住口!」面色一青一白的大祭司奮力揚起一掌,就在即將落下時,卻驀地對上了漣漪那雙反映著她自己的眼瞳。
漣漪不客氣地繼續戳破所有神子的幻想,「北海是個自私自利的神,從前如此,今後亦會是如此,他不似女媧博愛,也無天孫的責任心,這世上他誰都不愛,他與妳我都一樣,也與全天下人一樣,他最愛的只有他自己!」
在下一刻,一道不滿的男音在她倆的身後響起。
「妳就一定要把我說成這般?」他哪有她說的做神那麼成功?渾身上下都是弱點的他,就只有她這眼盲的女人看不出來。
「你……」
對他突如其來出現給嚇了一跳的大祭司,猛然驚跳而起,忙一手勾住漣漪的脖子,一手抽出鞋里的匕首,她四下看了一會,發覺海面上並無其他的船只後,難以相信地看著不知是怎麼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北海。
「還是想拿她來威脅我?」北海懶洋洋地看著她的舉措,「妳這老頑固還真是學不乖。」
只領教過漣漪本事的大祭司,渾身緊張地將漣漪扯至胸前,看著對她笑得不懷好意的他。
「看在妳膽敢帶走她的份上,我該怎麼折磨妳好呢?」他似笑非笑地扳扳十指。
「你敢?」看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的大祭司,用力將刀鋒抵向漣漪的頸間。
「本神素有成人之美。」他咧嘴一笑,在大祭司眨眼的瞬間立即將漣漪給搶回懷中,同時大掌一揮,微弱的掌勁就將大祭司給揮至海中。
北海朝在海水里載浮載沉的她拋了個媚眼,「殺妳,雖比揉死一只螞蟻還簡單,但我向來就討厭對太老的女人動粗,若妳能游回去,算妳本事。」
「慢著……」他竟然將她棄于這片大海之中?若無船只,在她游向岸上時,她定會遭布滿銳岩的礁岸所傷。
輕易招來海風吹動風帆後,北海無視于遭他棄于海中的大祭司在遠處求援,一手探過漣漪的脈向後,更是使風令船只加速離開,倚在他懷中的漣漪,有些站不住地一手捉緊他的臂膀,他皺了皺眉,抱著她蹲坐在甲板上,以指尖劃破自己的手腕後,將流出的鮮血湊至她唇邊。
「喝下去。」
雖是不明就里,只能憑直覺而行的漣漪湊近芳唇,在他監視的目光下輕啜了幾口,隨即反胃地不願再多喝一口,而在見她喝下後,像是大大松了口氣的北海一指撫過腕間的傷痕止血,再小心將她抱入懷中,以袖輕拭著她的嘴角。
「我會消失?」她喘著氣,極為疲憊地倚在他的胸前,費力看著向已變得老皺的一雙手,在陽光的照射下,幾乎能讓陽光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