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小心翼翼地瞄著他老兄說變就變的尊容。
「你保證不會吃味?」風險很大耶。
他厲目一瞠,「去!」
「真受不了……」滄海抓抓發,不情不願地移動雙足,邊在嘴邊碎碎念,邊暗自提醒自己得去扎上數個草人好留待日後備用。
滄海兩腳一離殿,北海隨即閃身王殿角,一掌將躲藏在漣漪寢殿中的大祭司一把抓出,猶未發出的驚呼仍含在大祭司的口中,但北海已迅速將她懷里所藏之物給搜出。
「妳的主人沒告訴過妳,這玩意對漣漪根本不管用?他以為漣漪身上流的是何人的血,憑他也想動漣漪?」北海邊握碎手中石制的咒神之物,邊毫不留情地一把將她給扔開。
「海皇……」重跌在地的大祭司,忙不迭地匍匐在地,壓低了腦袋不敢直視著他。
北海拍去兩掌的碎屑,「看來,波臣是沒把我的話給當一回事多嘴了。」
冒險離開都靈島神宮私闖玄武島的大祭司,听了心頭猛然一驚,才抬首想趕緊離開他的面前,眼前卻突地一花,在下一刻已遭北海一掌握住頸項高高提起。
「你們這些凡人真以為,人有法子駕馭神人?」沒法朝他下手,就退而求其次拿漣漪當目標來威脅他?
「你……」她霎時怔住了,不明白他是怎地看穿她的心思,和他究竟是知道了多少。
「你們的主子想要當另一個海皇那是他家的事,但他可不要以為,憑他就可拿下海道,再進一步一統三道。」殘酷的笑容停映在他的臉上,他毫不節制地加重指尖掐按的力道,「他是什麼東西?神人是他可操控的?枉妳活了一把年歲還愚蠢至此,那家伙不過是隨口胡謅了個永不能成真的美夢,這妳就信了?別笑掉我的大牙了,別說是想拉下我,就算是我不踏出迷海半步,那家伙也休想動漣漪一發一毫。」
面龐漲紫的大祭司,兩腳不住在空中踏動,北海冷哼一聲,在她頸上留下了鮮明的階印後才不耐地松手。
「誰……才是你的對手?」委坐在地上頻咳了一陣後,四肢不斷打著哆嗦的大祭司喘息地問。
「皇帝。」
「浩瀚不過是個人子……」難以置信過後,在她面上出現的,是不置可否的輕嘲。
「他不只是個人子,他還是個很有趣的人子。」北海饒有深意地一笑,繼而笑意一斂懶懶將目光掃向她,「帶話給波臣,別再讓我知道她又打劫人子。」
多年來深深支持波臣所為的大祭司,頓時不顧安危地站直身子朝他低吼。
「你憑什麼對波臣說教?你沒那資格開口,因你根本就不配當海道的主人!」自他醒來後,貴為海皇的他為神子們做了什麼?沉溺于中倒也罷了,對于海道深受人子的威脅全然置之不理,就連海道出現了疫情,他也置若罔聞,他壓根就沒在意過海道神子的死活!
他一副不關己事,「是嗎?」
「是你縱容我們的!」多年來固守海道傳統與光榮的大祭司忿忿朝他揮著手,「當初你根本就沒制止我們的祖先對人子殺燒擄掠不是嗎?不要晚了一百年後才來告訴我們,你無意要他們那麼做,當初是你默許海道神子所作所為的,你沒資格將責任撇得那麼清!」
「我對你們……有責任?」他听得所有興致都被她給挑起了。
「當然!既生之則養之,我們所作所為你若不允許,當初你大可阻止不是嗎?」
北海偏首細想了一會,慢條斯理地露出冷笑。
「那,我可以把你們的命都收回嗎?」
她倒抽口涼氣,「什麼?」
「既生之則養之?」他喃喃笑問,而後朝她搖搖食指,「不,是既造之亦可毀之。」
「是你創造了我們……你怎可以……」她兩腳不住地後退,直至撞上了殿柱,仍是睜瞪著圓眸看向血液似沒有溫度的他。
他緩緩張握著五指,「我沒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深沉的寒栗自大祭司的心中升起,她屏住了氣息僵立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失了興致的北海懶得在她身上再多浪費口舌,長腿一跨就朝殿內走去,逮著這機會的大祭司當下飛也似地逃出西殿外,只是她才來到外頭的殿廊上,另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眸也正等著她。
豆大的汗珠自她額際上滑下,她緊張地看著要索人命,遠比北海更簡單省事,甚至連什麼力氣也不需用上的漣漪。
漣漪款款移步至她的面前。
「誰在打他主意?」她怎從不知,她有那榮幸成了北海的弱點?
大祭司腦中一片混沌,「妳不是恨海皇嗎?」打從她出現在北海面前起,她不就一直與他水火不容?她不是也非常憎恨困住了她的北海?
「誰說的?」
這女人和那男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呀?波臣不是說他們在人前拳來拳往的嗎?方才看他們也像快砍了對方似的,怎這一會又不講原則地變卦了?
「我的問題妳還沒回答我。」音調平穩似水的漣漪,無聲無息地移動腳步逼近她。
「不說妳能拿我如何?」大祭司鼓起勇氣笑問︰「也讓我似波臣般病得下不了床?還是妳能讓瘟疫蔓延整個海道?」波臣會受她影響,那是因為波臣不過是個凡人,她可不是,她乃海道神宮最至高無上的祭司,除卻那個已離開海道的飛簾外,放眼海道,有誰在她眼下?
傾城的笑靨,自漣漪的唇邊徐徐綻開。
「妳這願望,不難達成。」
不待漣漪出手,原本就是沖著漣漪而來的大祭司,飛快地自懷中掏出一張靈符,而早就悟出她企圖的漣漪,則在她雙手結印前,玉掌一揚直抵她的面門,修長的指尖才輕觸到她的額際,只在片刻間,覺得渾身疼痛得如萬蟻嚙咬的大祭司,手中的靈符登時握不住地飄墜王地。
漣漪居高臨下地看著委地喘息的她,冷漠的神色與北海如出一轍。
「要我順道實現妳第二個願望嗎?」
等待了百年後,萬沒想到他們所期待的神人竟是如此令人心冷,再也難掩憤意的大祭司,氣抖地直掙扎想起身。
「你們算是什麼神人?你們當人命是任你們揉捏的東西嗎?」兩個都一樣喜怒無常,也視人為無物,他們怎配當神?
「是如此。」不痛不癢的漣漪,不客氣地點頭同意。
她深戚齒冷,「妳絲毫不感到罪惡?」
漣漪答來毫不猶豫。
「再也不。」被囚禁那麼多年後,她早已將她當年所犯下的罪愆贖盡了。
「妳……」
「人子或神子的死活、你們心痛與否,與我何干?」她平平淡問,側首瞧著大祭司那張充滿的臉龐,「逼迫我操縱人命,而在事後又將我給一腳踢開,還將我囚禁在迷海里的,不正是當年的你們?若要我憐憫,你們怎不順道教教我慈悲為何物?若要我不害人,當年你們就不該打擾我平靜的生活要我去害人。」
這世上的人們,從無一人給過她愛,也從無人教過她該如何愛,他們只留給了她無止境的悔恨,讓她用盡所有囚禁的時間去明白該怎麼憎恨當年利用她的人,在神子身上,她只習到了該如何讓罪惡產生而已,而這,不就是當初他們所要她做的?況且,她生來就是為這人間帶來災難的,在這情況下,要她感到罪惡?
這也未免太過為難她了。
「妳想做什麼?」兩手撫著雙臂抵抗痛感的大祭司,在她神色愈看愈詭異時,忍不住想離她遠一點。
漣漪回首瞧了有著北海存在的西殿一會,慢條斯理地挪動蓮足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