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全部回籠的廉貞清醒了些後,他先是低首看著完整無缺的自己,再看向前方陌生的山崖,而後努力地回想著他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尋死的。
「還想再來一回嗎?」封誥一手撐著下頷問。
面上表情恢復一貫冷然的廉貞,只是不語地看著遠處的山崖。
「我說……」深怕死性不改的他又再來一次,封誥用力轉過他的臉龐朝他大嚷︰「你可不可以戒掉每年時間一到就想死的老毛病?你就體貼我們一下成不成?救人也是很累的好嗎?」
「我說過我不知自己在做什麼,還有,你們每年干嘛要這麼白費功夫?」廉貞揮開他的手,臉上的神情是半分感激也無。
每回他都這麼說,每回也都這麼不知感恩……瞪著眼前這個每年時間一到就主動失憶的男人,封誥不禁再次在心底大嘆交朋友前千萬要張大眼楮,因眼前就有個麻煩的典範,誰交了他誰倒霉,可偏偏又不能賴掉裝作不認識!
「我要走了。」彎身收拾好被封誥扔掉的東西後,他轉頭就想離開。
「慢著。」封誥忙拉住他,去背來自己的竹簍後跟在他的身旁。「我要進城,一道去吧。」
「我不想去。」早已習慣獨來獨往,也不喜到人們聚集的地方,只想回宅的廉貞立即回拒。
「不想去也得去。」放心不下的封誥緊拉住他一綹白發,「反正這七日內你得待在我看得見的範圍內,我若是沒看緊你,萬一在這七日過完前你又跑去玩那套怎麼辦?」
「我不會。」他隨口敷衍著。
「騙死人不償命的老頭子,你敢說你不會?你自己算算這十幾年來我們總共救了你幾回?你要是不會才有鬼!」有過太多教訓的封誥在他耳畔拉大了嗓門,轟得他一耳嗡嗡作響。
「封誥……」廉貞掏掏耳,才想打發這纏人的家伙時,冷不防地被他不懷好意的目光瞪得頭皮發麻。
「還是說,你又想讓我把你打暈整整七天?」冷冷咧笑的封誥,不客氣地朝他扳了扳兩掌,「相信我,我會非常樂意成全你的。」暈七天,省事七天,他也不需在這七天內救人救到又再一次忙翻天。
回想起前年封誥將他打得七天下不了床的往事,不想再體會那種慘烈經驗一回的廉貞,一手撫著自己這顆遲早有天會被封誥打爆的腦袋瓜,再看向眼中全無討價還價余地的封誥,過了許久,他不得不忍讓地退一步。
「我跟你去就是了。」
可就在與封誥雙雙踏入這座位在地藏一帶,屬于迷陀域的小城後,廉貞很快就為此而感到後悔。
一頭雪白有若銀絲的長發,搭襯著一張年輕的臉龐,任人怎麼看就怎麼覺得古怪,大街上行走的人們,與街兩旁各式擺攤的小販,在廉貞一出現後,訝異與不解的目光,紛紛朝他集中投射而去,引人注目的他,只是木著一張臉,一臉不痛快地陪著封誥朝市集中心走去。
封誥在他臉色愈來愈難看,也因此愈來愈吸引了更多好奇的目光時,沒好氣地伸手推他一把。
「甭擺著一張臭臉了,那些人不是在看你,他們是因我生得俊長得俏,所以統統在瞧我行嗎?」招招搖搖的逛過街又怎樣?反正又不會少塊皮肉,他又何必總是那麼介意?
「你的臉皮愈來愈厚了。」廉貞瞥他一眼,在注意到他身後背的竹簍後,有些納悶地問︰「你今日賣柴?」他記得這小子上上回是在靠近天宮的迷陀域里開館為人看相,上回則看他在路邊代人書信,而現下他又成了賣柴的?他怎麼老是換工作換得樂此不庋?
「我對任何行業都有興趣嘛。」封誥隨口應著,接著突然湊近他的身旁,一臉神秘地對他壓低了音量,「喂,想不想听個消息?」
「不想。」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的廉貞,在四周盯著他瞧的人愈來愈多時,徑自邁開長腿將封誥扔在身後。
「我找到她了,現下她就在迷陀域里。」封誥不疾不徐地在他身後劈下一記響雷。
當下在人群中緊急止步的廉貞,滿面詫愕地回首看向封誥,半晌,他以疾快的速度奔回封誥的面前,一手拎起他的後領,飛快地將他往一旁的小巷里拖。
「等、等等……」壓根就敵不過他力道的封誥,只能像個行李般地被人大剌剌地拎走。
「你肯定?」一將他拖進無人的小巷內,廉貞隨即面色凝重地將他抵按在牆上。
「沒人能比我更肯定了。」沒料到他反應會這麼大的封誥,沒好氣地揮開他的手,自顧自地整理著衣裳。
一手懸在空中的廉貞,怔怔地收回掌心,原本靜如死水的心房,因封誥的這句話而泛起陣陣的漣漪,他努力試著回想起記憶中的秋菊與別離,和那張在經歷了歲月的沖刷後,唯一還留在他記憶中的容顏,他不禁回想起,他曾在多少個秋日里,憶起那雙等待他歸來的眼眸,和那張總是埋藏著千言萬語,卻從不對他說出口的臉龐……
一直以來,她就像個淺淺的印子,無論時光如何變遷,依舊絲毫未改地浮印在他的心坎上,從不曾離開,也不曾被覆蓋在過去的塵埃下,但在這日之前,早已習慣了不對這人世懷抱任何期待的他,從沒指望能夠再見她一面,也從不曾想象過,他們會有再聚之日……
「你還好吧?」封誥擔心地問。
他深吸了口氣,「她是誰?」該來的總是會來,現下,就等著看總是與他作對的眾神,當年究竟對她做了何事。
「鬼伯國王女,段天都。」封誥邊說邊奉上自己的速言,「我的建議是,你還是別貿貿然找上她較好,若是可以的話,永不見她會更好。」
廉貞攏緊兩眉,「為何?」
「你搞清楚眾神對她下了什麼詛咒了嗎?」封誥朝他伸出一指,一臉成竹在胸地看著他。
「還是不清楚。」他兩手環著胸,「你查出她被詛咒了什麼?」
花了好些年才查清楚來龍去脈的封誥,朝他勾勾指要他附耳過去,廉貞配合地湊上前,在听了一會後,霎時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瞳,然而早已接受這事實的封誥只是朝他頷首。
他遲疑地拉長了音調,「你……能解這個咒嗎?」
「能,但得花點時間先查清楚。」
「那就好。」稍微放下心的廉貞,一手撫著胸口,沉沉地吐出一口大氣。
封誥搔搔發,「我是覺得,與其指望我能不能破解這個詛咒,還不如你別接近她比較妥當。」
他也這麼認為,「我盡量。」
「除此之外,我之所以不要你去見她,還有另一個理由。」封語清了清嗓子,極為慎重地朝他點點頭,「我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
他朝天翻了記白眼,「我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安危這兩字。」反正橫豎都死不了,他還能為他的性命煩惱些什麼?
「慢。」封誥在他欲轉身就走前一掌按在他的肩上,「你可知道她是從事哪行的?」
「哪行?」廉貞側首看著他,為他臉上難得一見的嚴肅神情不禁感到有些好奇。
封誥微笑地拍拍他的腦袋,「獵人頭的。」
解決完手邊聶向陽這件生意所帶來的部分瑣事後,知道自己已攬上麻煩的天都,還來不及去解決這件生意所帶來另一部分的棘手處,在她方返回她位在迷陀域的別業時,她就發現,可為她解決困境的下一單生意,已主動找上門坐在她家的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