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得問女媧了。」
「他是故意的吧?」愈想愈覺得不對的金剛,策馬騎至力上的身旁問。
「不然呢?」頂著大風大雪再次重返迷海,心情已經夠惡劣的力士賞他一記白眼。
「你就不能勸勸他嗎?」金剛小聲地低叫。
他晾著冷笑,「王爺那脾氣听得人勸嗎?」勸過破浪的人,下場通常都很讓人難忘,他才不要倒霉的去領教一回。
邊騎邊回首看著那輛載著破浪與飛簾的馬車,金剛不禁有些同情里頭那個原本抵死不肯前來,卻被破浪用扛的給扛上車的飛簾。
「就算是他故意得罪六器好了,他有沒有為飛簾想想?這是帝國要攻打海道,可不是什麼戲班子在演大戲,他居然還帶飛簾來看?」眼睜睜的看著敵人攻打自己的家鄉,平常人哪能接受?破浪近來不是待飛簾很好嗎?怎麼突然之間又卯起性子,對她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力士沉思地撫著下頷,「我想,他今日八成就是為了那個飛簾才會跑來這湊熱鬧,而非六器。」
「啊?」
「到了。」不等金剛回過神,力士揚手示意後頭的馬車停下,再扯過馬韁,「我去通知王爺。」
天方破曉,呼嘯的風聲中,夾雜著震耳的鼓聲,自馬車中被破浪強行拉至山崖頂端觀戰的飛簾,從沒想過,再次重回海道,竟會是在這種景況下。
遠望著眼前從未看過的景象,紛飛的大雪中,一艘艘在船頭雕有海神造形的船艦,遍布藍色的海面上,船帆頂端所插的旗幟,分屬都靈島與玄武島,琉璃島島主並未出戰,但浩蕩的船隊,仍是佔滿了海面。而在已毀的海岸邊,重新召集武力的帝國之軍,此刻正在岸上嚴陣以待,原本打算拂曉出擊的玉珩,並沒想到海道提前了戰爭的時間,夜半就已開出大批船隊先發制人,眼看海道的戰船就要靠岸,來不及派船出戰的玉珩,只好等在岸上準備迎接兩軍交鋒。
海道開始搶灘了。
聆听著愈來愈緊密的鼓聲,飛簾瑟縮著肩頭,忍不住緊緊合握著十指,看著下頭深諳水性的神子們,根本就不在乎船只無法在已毀的海灣靠岸,他們一個個跳入海中,在冰冷的海水中往岸上游去,在岸上的帝軍挽弓攻擊他們之前,領在前頭的幾艘戰船,加快了速度,不惜毀船一鼓作氣直往岸上撞去,替後頭的神子們擋住了帝軍的攻擊時,躍下船只踏上海岸的滄海與觀瀾開始下令燃船,一艘艘已撞上岸邊皆遍澆油料的船只,在轉眼間即在大雪中熊熊燃燒起來,濃重的黑雲沖向天際,將整個海岸線遮蔽在濃煙與大雪中。
有一陣子,飛簾完全看不見底下發生了何事,亦不知那些在海中努力要登岸的神子,是否安全地上了岸,直至下頭帝國擊打的戰鼓聲亂了調,並開始傳來兵器交擊的聲響,她才張大了眼努力想看清底下的情況,在她發現帝軍一旅旅等在山崖下的步兵開始移往岸邊,準備加入戰局時,近處海面上沒有靠岸的海道戰船,也已在海面上排成一直線,船上所有弓箭手齊挽弓指向天際,在帝國軍旅往岸邊前進時,自船上射出的飛箭,亦如雨墜下阻止了他們的支持。
對于底下如火如荼的戰事,破浪一點興趣也沒有,一直站在飛簾身畔的他,一掌摟著她的腰際不讓她逃開,他的兩眼專注地停留在她的面容上,看她時而鎖緊眉心,時而因擔憂而別過眼不敢看,在他發現她已將十指用力握得泛白時,他以兩指捉住她的下頷,逼她轉首看著他。
「我要妳對海道斷念,對妳的過去斷念。」
身子不停地顫抖,飛簾不知這是因寒冷,還是因他的話所造成的,她幽怨地看著他的眼,止不住想要逃離的心情,佔據了她整個腦海。
那日,她將「袖手旁觀」這四宇說得很簡單,實際上,在親眼所見之後,罪惡感和愧疚壓得她喘不過氣,縱使她努力讓自己表面看起來沒事,也不斷在心底命自己既已說出與海道再無瓜葛這話後,就不要對此再有感覺,可當親自面對時,這種現實,對她來說,實是已超出她所能忍耐的底限。
「妳不必為了任何人而活。」破浪兩手扳著她的肩,面色嚴厲地告訴她,「妳已死過一回了,現下,這是他們的命運,不是妳的。」
深喘了一口氣的飛簾,突然覺得自己有時真的很恨他,恨他對她的洞悉,也恨他可能是這世上最明白她心情的人。
「不許想太多。」破浪在她的眼神開始游離時,強悍地對她命令,「不許想!」
「我不能……」她忍不住別過臉,想轉身離開眼前所見的一切,但他卻將她拉至懷中,抬起她的臉逼她面對。
「看清楚。」
她用力眨著眼,「看什麼?」
「妳的選擇。」他在她耳邊一宇字地說著,「妳說過,妳只是個旁觀者罷了。既然妳已做了選擇,那就不要後悔,張大妳的眼,看下去。」
被他牢牢抱在懷中的飛簾,迎著撲面而來的雪花,定眼看著下頭交戰的雙方,在海面上的船艦以箭攻的優勢阻絕帝軍的後援後,搶灘成功的神子們,在觀瀾與滄海的指揮下兵分兩路,自左右將岸上由玉珩親領的帝軍包圍,並試圖將帝軍給趕至冰冷的海水里。
破浪具有穩定她心神的嗓音,過了一會,又再自她的耳邊傳來。
「妳瞧,沒有妳,他們還是活得下去的,那兩個領軍的島主不就正為了海道而奮戰著?沒有任何人可以永遠倚靠誰,這正是他們自妳身上所習到的一點,光就這點來看,他們就該感激妳的離開。」
從沒看過觀瀾奮力為海道戰斗過的飛簾,看著底下的好友,終于能夠領著海道的神子捍衛自己家園,而不再是得看長老們的臉色不得不去倚靠著她,她不知該為觀瀾感到高興,還是該為海道因失去她而不得不靠自己的出征,而感到不舍或是慶幸,太多太多矛盾的情感,透過她的眼傳抵至她的心頭,百感交集的她,必須努力地抗拒著心底種種不知是錯還是對的感覺,和必須時時提醒著自己必須要呼吸,找出力量去看完這一場因她而生的戰爭。
覺得已經讓她看夠的破浪,在她已經有點站不住時,打橫抱起她,不悅地盯著她的臉龐。
「別讓我看見妳的眼淚從眼眶掉下,我不許妳為他們而哭。」
她倔強地吸了吸鼻尖,「誰想哭?」
破浪瞧著她泛紅的眼眶,知道今日的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他將她摟緊些,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對她耳語。
「今兒個不是哭泣的好日子,改日吧,改日妳再當個懦夫,我想看看妳為了我而哭泣的模樣。」
「自大……」微紼著臉的飛簾,一掌推開他湊過來的臉龐。
他開懷笑問︰「這是咱們的共通點不是嗎?」
岸上忙于殺敵的人群中,手執長刀的滄海在一刀刺向敵軍後,發覺了遠處山崖上的動靜,他微微瞇細了眼,將崖上的兩名男女給看個仔細,當他發現那眼熟的女人是何人,而抱著她的又是誰後,他震驚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滄海?」已將敵軍趕下海,準備收網收拾殘局的觀瀾,見他沒跟上來,納悶地回頭喚著站在原地不動的他。
「沒什麼。」好不容易才鎮定下情緒的滄海,看了觀瀾一眼,並不打算告訴她,方才他在崖上見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