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割舍今生的郁壘,只能強迫自己退一步求來世。
「我要去求天帝給我時間留在人間尋找轉世的她。」就算在來世他又找到她,她也不會是今生的鳳舞了,但只要是她、只要他的心不變,只要她還是她,那麼一切都無妨,他相信,他一定可以令她再記起來的,她會記得他的。
頭痛無比的神荼撫著額不斷向他搖首,「你已經不是門神了,你不能逗留在人間.」
「我管不著那麼多。」若是連這點都不能求全,那麼他就回神界逼月老竄改姻緣簿,將他斷了的情緣還來!
「你是想連神都當不成嗎?」忍受他夠久的神荼,氣結地一把將他扯過來。
他竟掛著涼笑,「無所謂.」
「郁壘,听我的……」還想勸他的神荼兩眼看向上方忽然出現的燦光,緊張地以肘撞撞他,「郁壘。」
積藏在心中的憤火,全都在下一刻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來者身上燃起,郁壘陰冷地直瞪著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神差,憶起鳳舞之所以會死,就是因這個神差叫他回神界一手促成的。
「無論如何,這回你都得給我忍著。」在他繃緊了身子之時,神荼緊緊捉握住他的臂膀,低聲在他的耳邊警告。
「天帝派我來傳話。」對四下視若無睹的神差,冷冷地看向郁壘。
「他允不允我留在人間尋她?」郁壘格開礙事的神荼,跨步上前就單刀直入的問。
緊繃的沉默,在幽暗的殿中蔓延開來,郁壘緊屏著氣息,一瞬也不瞬地瞪視著面無表情的神差。
「千年為限。」
郁壘雙眼煥然一亮,但未把話說完的神差,又對他哼了哼,「千年一過,你若不回神界,就再也無法返回神界。」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你請回吧。」不想多生事端的神荼,在神差把話說完後連忙揮著手送客,回過頭來時,卻發現郁壘走回鳳舞的面前,「郁壘?」
郁壘不舍地輕撫著鳳舞已涼的面頰,低首將她密密抱緊.她說過,她有個心願……當她死後,她想葬在她最愛的銀杏樹下。
「現在,我帶妳離開,帶妳回去妳最想去的地方……」他顫抖地埋首在她的發際里低喃,「妳等我,我定會找到妳的,等我。」
☆☆☆蕩蕩漾漾的川水間,浮在水面上的素白絲紗,伴著披落的青絲,逐水伶仃飄零。
佇立在水間的她,仰首望向今日異樣赤紅的天際.淺淺緩緩的川水聲中,傳來了她聲聲的低嘆.她是抹陰界最底處陰間的游魂,不知過去、不知姓名,亦不知自己。千年來,她流連在忘川川畔,試圖想自川水中撈回一些屬于她的記憶。
「許多前塵往事,不是記起來就是好的。」站在岸邊的守川人,多年來總是這麼勸她。「那些傷心的、遭背叛的、刻意想遺忘的,還是消逝在忘川里好。」
但她的心里就是有一份牽掛,雖然,她不知那份牽掛是什麼.千年了,她一直徘徊飄蕩在茫茫的虛無之中,只因喝了過多的忘川水,她忘卻了從前的一切,沒有悲傷、沒有喜樂,她所擁有的只是一片空白,但在極度虛無中,她很渴望。
她渴望能夠擁有記憶,盼望能知道身後的過去,只是飲下了忘川水後,就再也憶不起從前了,因此她想藉記川之水讓自己想起。于是,她按著陰間其它游魂的指點,花費了數百年的時間,赤著腳走遍陰間的高山峻嶺、走過荒林野地,最後,她終于在大漠里找著了那條名喚記川的河川,一條,早已枯竭的河川。
小小的希望被熄滅了。
因此,她再次回到忘川,重新站在刺骨冰涼的川水間,日日俯身在水面上,伸手撈拾那些盛載了眾魂記憶的川水。
岸旁的守川人,始終冷眼瞧著她徒勞的舉動,但歲歲年年下來,站在川中撈取前塵往事的她依舊執著不改,守川人在感動之余,總算願破戒對她透露一絲口風.「我只能告訴妳,妳生前,名喚鳳舞。」
鳳舞,她叫鳳舞……
站在川中看著自己倒影的鳳舞,將被川水浸得冰凍的小手自水中抬起,緩緩移至自己的項項,就著水面反射的波光,撫上項間那條怎麼也抹不去的紅痕。
天色異樣艷紅,將川水染映得像是鮮血般的瑰麗,一顆顆墜落的火雨,劃亮了水面。
「鳳舞,別撈了,快點上來!」在她出神地看著自己時,站在岸上的守川人拚命朝她招著手。「妳的機會來了!」
「機會?」她回過頭,意外盛在清亮的眼眸間.當她拎著濕漉漉的衣裙上岸時,等不及的守川人一把拉過她,「妳還想不想記起過去?若是想,那就得快快把握住這再過千載也難逢一回的機會!」
「我真的還有記起過去的希望?」鳳舞怔住了腳步,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真的。」守川人朝她重重地點了個頭,揚手指向天際,「看,天火降世了!」
「天火?」她隨之抬首看去,就見原本只是零落墜跌的火雨,星火之勢愈來愈盛大,將原本就赤紅的天際,染映得更加燦目炫美。
守川人興奮地握著她的肩,「天火驟降,陰陽兩界邊界大開,錯過這機會就再也沒有下一回了,妳得把握這個時機速去人間!」
「去人間做什麼?」她眨眨杏眸,一臉的不解。
「在人間,還有一條記川。」守川人神秘地朝她伸出一指,「陰間的記川雖是枯竭了,但人間的那條卻還未。」
鳳舞先是錯愕地瞪大了美眸,半晌,又嗔怨地看著知情不報的她。
「人間也有記川?妳怎從不告訴我?」明知還有希望,這個守川人卻眼睜睜的看她在忘川撈了千年卻不告訴她。
「我不能說呀。」守川人也是有苦無處訴.「我若是說了,倘若陰間那些記不起過去的游魂們,全都跟妳一樣想逃出陰間到人間去找那條記川怎麼辦?」知道秘密的她也很痛苦呀,自認識了鳳舞之後,她總是得忍藏著事實不能說出口,不然可就犯下陰界的大罪,這種只能忍不能說的滋味,一點也不比鳳舞好過.「念在妳有苦衷的份上,算了。」鳳舞看了看她的苦臉,也只能長長一嘆,「告訴我,我去了人間後該上哪找記川?」晚知道,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完全沒有希望來得好,現在,她只想快些上路出發至人間,去找到那條能讓她憶起過去的希望。
守川人邊說邊交給她一幅繪有地圖的卷軸,在她耳邊殷殷叮嚀。
「記住,人間的記川與忘川皆是同一條,站在川岸西面所飲下的川水,是忘川水;在川岸東面飲下的則是記川水,妳千萬別走錯邊喝錯了水。」
「我記住了。」鳳舞微點著螓首,遲疑地看著她,「但……」
「但什麼?」
她滿眼滿心的放心不下,「我這麼一走了之成嗎?妳……不會有事吧?」她這一走,是月兌走,是出逃,同時也成了陰間的逃犯,這樣看守她的守川人會不會……
「放心。」守川人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咱們陰間冤魂何其多?少了妳這一縷冤魂,上頭不會注意到的。」像她這種拒絕登上九轉蓮台投胎、步入輪回之道,生前又沒有什麼重大罪愆的游魂,陰間說多少就有多少,偷偷放走她一個,應當是無虞的。
「那……」迫不及待的鳳舞,直擔心那些降下的天火會在下一刻消失,「我現在就可以走了嗎?」
「慢著,我還沒跟妳交代完。」守川人忙按住躍躍欲試的她。「到了人間後,妳得先找到一個人……不,也不能說是人……哎,反正妳去找到個叫郁壘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