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鈴聲中,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皺了皺眉,听出那並不是鐵勒的腳步聲,微撇過螓首,就見一群宮娥正忙碌地收拾著東西。
她納悶地看著,「你們在做什麼?」從昨日起這些宮娥就忙進忙出地打點著各種東西,到底是大明宮的什麼人要出門遠行?
爆娥們相互交視了一眼,有默契地全都保持緘默,手邊的動作片刻也沒停。
「回答我。」戀姬愈來愈覺得大明宮里的人都像個木偶似的,不會答腔也不說話,鐵勒手底下的人除了冷天色比較聒噪外,其它人全都是這個樣。
殿里仍是靜默一片,忽然間,殿外的一名宮娥臉色蒼白地跑進殿內,與殿里的掖庭交頭接耳地說了一會,就見掖庭沉肅著一張臉,命她快些去雲霄殿向正在議事的鐵勒通報,宮娥前腳才走沒多久,陣陣又急又重的腳步聲隨之在殿廊的遠程傳來。
戀姬站起身再度側耳細听。這步音也不是鐵勒的,今日大明宮怎會這般熱鬧?
在她還未猜測出宮里是來了哪位貴客時,為皇後擺駕的東內掖庭已開道來至殿廊上,接著在後頭出現的皇後,再也不是素來雍容華貴、落落大方的皇後,此刻她的臉色看來,令人有些悸怖。
「母後?」戀姬不明所以地望著她鐵青的臉龐。
「你……」皇後愈走愈快,快步直定至她的面前,手起手落間,使勁地將一巴掌摑向她,語帶憤恨地進出,「下賤!」
「公主!」大明宮的宮娥們慌忙扶抱住軟坐在地的她。
漫天的暈眩充斥著腦海,坐在地上的戀姬怔訥得無法言語。
自小到大,她從來沒听過如此惡毒的言語,更遑論這話是出自于自己的母後、貴為一國之母的皇後娘娘。她一手撫著麻燙得沒有感覺的臉頰,無從明白地抬首望著勃然大怒的皇後。
皇後氣得咬牙切齒,「好好的公主你不當,竟做出這種敗德毀譽的丑事來……」
「我……我做了什麼?」神智還下能攏聚的戀姬茫然地問,完全不曉得自己是做了什麼而招來她那麼大的怒氣。
皇後踩著忿忿的步子在她面前走過來又走過去,未了,兩腳停定在她的面前瞪眼喝聲怒斥。
「駙馬是哪一點待你不好?他是哪比不上鐵勒?你居然放著駙馬不要情願跟他走?」當初龐雲與女兒的親事是由她牽線,可萬萬沒料想到,戀姬居然私戀自己的兄長,這幾日來不但與鐵勒同寢同居一室,還鬧得全朝皆知,使得聖上不得不毀婚退約,這要她怎麼給龐雲一個交代?
苞他走?跟誰走?鐵勒嗎?戀姬的水眸不定根地飄搖著。
眼里看著母後憎恨惡毒的面孔,耳里听著跟著母後來的那些掖庭的耳語,太多的話語充斥著她的耳鼓,使得她一時分不清事情的原委,更不知她究竟做錯了什麼,頰上的熱度稍微退了些,陣陣銳痛像在臉上扎刺著,令她難受得只想找個地方喘息。
熟悉的大掌匆地抱攬住她,讓她倚進他的懷里棲靠,有些暈茫茫的她抬眼一看,見到來者是鐵勒,忙想離開他的懷抱,但他不讓她退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並將她的每個舉動皆看進眼底。
他兩眼朝旁微微一瞥,馬上明白戀姬所忌諱著的人,正是那名跑來這里賞了她一記耳光、臉色氣得匆青匆白的皇後。
「天色,送皇後娘娘回鳳藻宮。」音調低寒的他朝身後下令。
皇後鳳目微瞇,戰栗地自口中進出,「誰敢踫我?」她好歹也是母儀天下、權掌後宮的皇後,難不成小小一名皇子動得了她?
素來只听從一人命令的冷天色,半分執行命令上的困擾也沒有,硬是當著將下頷高高揚起的皇後面前,先是嚇走了一票掖庭,再慢條斯理地朝皇後靠近。
戀姬看了急忙大喊︰「冷天色,不許無禮!」
冷天色猶豫地看了鐵勒一眼,在鐵勒不情願地頷首後,他這才止住腳步。
「別藏著,讓我看。」鐵勒將她的小臉轉回來,心疼地想拉開她緊覆著不放的掌心。
她惶然地拉緊了他的衣襟,「二哥,你做了什麼事?」母後會如此震怒定是有原因,而原因,似乎就出在他的身上。
听她叫得如此親昵,皇後心焰更是無法遏止地熊熊蔓燒。
「你還有臉叫他二哥?」這個稱呼此時听來格外刺耳,都做得了這等好事,他們還以兄妹相稱?
兩眼直視著戀姬臉上明顯掌跡的鐵勒,緩緩側過首,清冷憤懣的眼眸直盯上皇後,「皇後,此乃大明宮,不是您可以為所欲為的鳳藻宮,下回您要動手前,請您先考慮清楚。」
他的眼神,令皇後結結實實駭了一跳,但顧著自己的身份,她又硬撐著不軟弱敗陣下來。
她厲眼相對,「你威脅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眼底還有沒有她這個尊長?
鐵勒低聲冷哼,「難道我在和您說笑?」他說得還不夠白嗎?
「別這樣……」眼看大勢不妙,戀姬忙想摀住鐵勒的嘴,急急轉身代他圓場,「母後,二哥不是有心的,您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然而鐵勒並不領情,依舊正視著皇後,「父皇已答應我與他之間的協議,今後,戀姬便是我的人,除了我外,誰也不許踫她一根寒毛。」
皇後緊咬著牙,「你……」這麼多年來,她與西宮娘娘之間的舊怨還未了,如今再新添一樁,就算往後聖上再怎麼說項,東內與西內的宿仇她絕不輕易言和!
戀姬怔在鐵勒懷中,一時之間還無法回過神來,直到怒氣沖沖的皇後離開後,她才緩慢地眨了眨眼。
「什麼協議?」她仰起螓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將她瞞在鼓里的他。
鐵勒睨了她一眼並不答腔,伸手接過冷天色遞來的濕綾巾,沉默地替她敷著紅腫的面頰。
「冷天色,回答我。」在他的身上找不出答案,她又轉向另一人。
冷天色為難地僵著眉心,「這個……」讓她知道還得了?要是她因此而不肯去怎麼辦?而且鐵勒都下令三緘其口了,誰敢說?
遲遲得不到答案的戀姬,在總結了皇後的反應與他們的沉默後,匯聚在她腦中的結果,形成了一種讓她感到恐懼的害怕。不等他們的回答,她推開鐵勒的臂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後,鎮壓下腦中揮之不去的昏茫,撩高了裙擺便快步地往外跑去。
「十公主……」冷天色為她捏了把冷汗。
「讓她去。」鐵勒知道她會去找誰,他站起身詢問一旁的宮娥︰「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
「都收拾好了。」
他彈彈指,「把東西都放上車,待會就出發。」
「可是公主她……」冷天色猶疑不定地望著外頭,不知道是否該先去把戀姬捉回來。
鐵勒沉默了半晌,邊向他吩咐邊往外走,「立刻去準備上路,我們隨後就到。」
在大明宮宮外,自巡守的衛兵那邊搶了匹馬後,在奔馳前往太極宮的路上,指著她交頭接耳的人們紛紛不絕,這讓孤身前往太極宮的戀姬更是忐忑難安,就怕已發生了什麼她沒來得及阻止的事,使得她不住地加快速度,在抵達太極宮後,不及宮人通報,也無視于攔阻的人們,直朝臥桑所處的含涼殿而去。
「十公主?」離蕭愣看著她自他的身邊擦身而過。
「大哥!」
「你來這里做什……」臥桑在听見她的聲音後皺眉地抬起頭來,隨後訝愕地瞪著她腫了一邊的臉頰怒問︰「你的臉!誰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