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懼地繼續直前,「少用武人那套來威嚇我,我不吃這套!」
一杯羹,難兩嘗,他們都因愛而恨,因恨而想毀滅對方。這是一座戀姬親手闢的戰場,他們這兩個已經入局的沙場走卒,自踏入後便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為什麼會這樣呢?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兩人,在懸宕的氣息中,無言地凝望著彼此的眼眸。
除去身份不談,鐵勒只是愛上個女人,他沒錯。
龐雲也只是愛上個讓他魂縈夢牽的女人,他也沒錯。
那,究竟錯的是誰?戀姬嗎?
他們都不會承認的,就是因為愛她,因此他們絕不承認她有錯,即便這是她一手造成的,他們還是情願怪罪對方也不把一絲絲的罪責讓她承擔,因為太珍貴、太得之不易,這世上,就只這麼一個戀姬,而愛情,則是條僅能容下一人的狹路。
鐵勒陰沉地開口,「天色,把他拖出去,別再讓我見到他的臉。」他不想去考慮後果,也沒什麼好考慮的,留下龐雲,日後只會成為大患而已,難保戀姬不會有回頭的一天。
冷天色必須考慮一下,「確定?」听說這家伙的老爹和叔伯們,全都是太子跟前的太子太保、太傅,若是要說來頭,他的來頭的確不小。
鐵勒冷瞪他一眼,「再羅唆你也給我滾。」
「好吧。」冷天色模模鼻子,識相地朝兩名鐵騎兵擺擺手。
「慢著。」在龐雲被扯拉向殿外時,收到舒河給的消息而趕來的臥桑,及時攔住那些正準備順鐵勒意的人。
冷天色沒得商量地向他搖首,為難地指指身後正怒火暗涌的鐵勒。
「老二。」臥桑無奈地嘆息,「再怎麼說他都是我手底下的人,你就賣我個面子。」雖然舒河已經盡力壓住龐雲兩三日,但到底,還是讓龐雲跑來這了,他要是沒趕來,他要怎麼去向那一票太子太保、太傅們解釋?
「把他攆走。」鐵勒思忖了半晌,看在臥桑的份上,只好火大地改口。
遭人救了一命的龐雲卻不願走,反而質問起臥桑來。
「殿下,你就這般容忍他做出如此有辱國體之事?」他不訓斥鐵勒也不叫鐵勒把戀姬交出來?為什麼他要對鐵勒睜只眼閉只眼?
「有辱國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火驟起的鐵勒轉過身嘲弄地問,語中笑聲刺耳。
臥桑趕在鐵勒被惹毛之前,朝他伸出一掌要他忍忍,然後轉身對另外一個也是憤濤難止的人開導,「龐雲,這是我們皇家的家務事,別扯到整個天朝去。」
「皇家的家務事?」龐雲馬上弄清楚了狀況,「你護短?」怪不得日前他會對外下那道太子諭,搞了半天,他是想讓鐵勒全身而退!
臥桑不承認也不否認,「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無論說得再怎麼冠冕堂皇,即使是傻子也听得出來,臥桑也站在鐵勒那邊是個鐵錚錚的事實,龐雲終于知道,如今,他是四面楚歌了。
他狠目微瞇,直瞪向鐵勒,「日前我已將你奪人妻這事奏請聖上聖裁,就算你不交人,到時你還是得把十公主交出來!」
「龐雲。」臥桑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的他有些同情。「聖上已做出聖意。」今日在鐵勒親上翠微宮後,聖上已接受他所提出來的提議了。
「什麼聖意?」
鐵勒微笑地接口道出他今日去翠微宮的收獲︰「你與戀姬的婚事,就此告吹。」
「什麼?」他萬萬沒想到,連忙拾首看向一旁的臥桑,「殿下?」
臥桑感慨地拍拍他的肩,「父皇已頒旨了,你進翠微宮領旨吧。」
「聖上要壓下這件事?」除了臥桑外,就連聖上也要忍氣吞聲?
「對。」他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父皇別找鐵勒的麻煩,免得他們父子之間的小事,會對天朝造成無可彌補的大事。
龐雲心灰意冷地看著他,「你沒阻止聖上這麼做?」
「別怪我。」臥桑無能為力地攤攤兩掌,「你該知道我的為人的,個人之事,我向來是擺在家國之後,為了朝野的穩定,我不能阻止聖上。」
龐雲听得舉步騰騰後退。說得真好听,個人在家國之後?為了朝局著想,臥桑當然是選擇私了,但實際上,臥桑不過是為了保護與他手心手背皆是肉的皇弟而已。
「你等著,這件事我下會善了也不會放棄。」他再抬首看居高臨下的鐵勒一眼,兩手掙開身旁的鐵騎兵舉步離開。
「你來做什麼?」龐雲才走下久,鐵勒馬上就想把臥桑也趕回去。
「父皇要我來問你的答案。」臥桑疲憊地梳著發,「你要接受哪個條件?是要與戀姬一起離開國內,還是把戀姬交出去?」
他毫下考慮,「我不會留在國內,往後也不會與戀姬一同出現在京兆。」
他還記得今早在翠微宮里的情形,當他站在下頭,親耳听父皇在眾臣面前,說出愛子、愛才,所以不得不忍痛割舍他時,他想冷笑。
虧父皇在人前扮得那麼真,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父皇刻意如此,不過是為了替自個兒找個台階下,所以才特意作戲給眾臣與眾皇子看的,既然父皇願演,那他也樂得配合,反正他們父子倆早就無法共處于同一座皇城,他的離開,對他、對父皇都好,而且父皇正可松口氣,不必再日夜提防他將鐵騎大軍帶回朝,是否有不軌之心,或是想圖謀竄位。
為人臣、為人子如此,夫復何言?他走便是。
「你打算何時起程?」也希望他選這個答案的臥桑解月兌地吐口大氣。
「我會盡快。」多留一日,便危險一日,誰曉得父皇會不會變卦?誰又知道不甘的龐雲想做些什麼?為免夜長夢多,他必須快點帶著戀姬離開。
臥桑只頭痛一個問題,「戀姬願跟你走嗎?」
他心意已定,「我並不打算給她機會選擇。」即使她會恨他也好,他已是起手無回了,她不能不跟他走。
「老二……」嘆息連天的臥桑就是怕這樣。
鐵勒不想多听一句,只在往里頭走時撂下一句話,「叫那個姓龐的離戀姬遠一點,否則,下回可別怪我不賣你面子!」
「殿下?」在鐵勒走後,冷天色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看著他仰天長嘆的模樣。
「往後,幫我看著他們兩個。」臥桑拍著他的肩頭慎重地交代,「幫幫戀姬,也幫幫鐵勒,別讓他們傷了彼此。」鐵勒到底知不知道,這條路,不好走啊。
「放心,我會的。」善體人意的冷天色,明白地朝他頷首。
***
午後的大明宮很寧靜,燻人的風兒在長長的木質殿廊上徐拂而過,鐵勒親手為她懸于檐下的風鈴,鈴下隨風搖曳的紙片,帶來了叮咚叮咚清亮響音,坐在殿廊上的戀姬一聲聲听著,感覺那聲音與鐵勒的心跳很類似,都是遙遠的,都是經歷過風霜的。
住餅嘯月夫人府上、鳳藻宮,或偶爾去太極宮住上兩三日的她,最喜歡的是這座大明宮,在這里,清靜無憂,沒有煩人的人與事,有的只是寧靜,這座宮殿和它的主人一樣,都是空蕩蕩的,好似沒有靈魂一樣。
正被鐵勒軟禁在此的她,是不該有閑情逸致來想這些的,她應該想辦法離開這里,也該快些回到鳳藻宮不讓眾人為她擔心,可是自來到這後,她變得不想走不想離開,她只想暫時拋開令她左右為難的那些事,短時間內不去想得太多,只用一雙眼專注地看著鐵勒就好,至于其它的事,她還不想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