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桑的話,迷迷糊糊中又再出現在腦海里,暗示著他般,一聲又一聲反復地質問著他……雖然,他曾理壯地告訴臥桑他沒有,絲毫妄念也沒有,可是他也知道那是欺瞞,那是他不願讓臥桑將他的秘密看得太清楚,在他心底的答案不是這樣的,可是他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別去把他對戀姬懷有的感情分析得太清楚,然而,此刻對臥桑的話愈是深想、愈是想否認它,也就愈跟著暗示走,並開始沉陷下去。
像個圈套。
當鐵勒再一次想不著痕跡的躲開她時,本來不想戳破他的戀姬終于開口。
「二哥,你在躲我?」當她看向他時,他閃閃爍爍,接近他時,他會刻意地想避開,他到底是怎麼了?
「我只是不習慣離別這種場面。」被看穿的他有些心慌,忙著站起身,「我走了,我還得趕回宮,你好好保重,別給嘯月夫人添麻煩。」
「你會不會回來看我?」戀姬忙不迭地起身站在他的身後問。
鐵勒停下了腳步,思絮如雪絮亂飛,在動搖的意念中,他竟覺得軟弱,不曾如此刻這麼失去定念質疑起自己過。
他不敢回頭。
「會不會?」得不到他的回答,戀姬不死心地微微揚高了音量。
「不會。」他咬咬牙,逼自己冷峻、斷然的否決,像是在對自己否認。
急切的步子踩在蔥綠的草地上,唏唏簌簌,他走得那麼快、那麼急,就像是背後有惡鬼追索著,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倉皇失措。
他在怕什麼?
奉母命來邀貴客入內喝茶的沁悠,在草皮上沒找到另一抹貴客的人影後,好奇地推推站在原地發呆的戀姬。
「刺王走了?」真是稀奇呀,每回來看戀姬不看到日頭下山不會離開的鐵勒,今日改習慣不跟她膩在一起啦?
「他只是來向我道別。」來不及收拾滿臉落寞的戀姬,拖著腳步緩緩走回他方才所靠坐的樹下,一手撫著早已失去他體溫的樹干。
沁悠邊問邊盯著她失魂落魄的小臉︰「他又要離京?」不妙,戀姬的表情讓她看了竟會覺得……有種古古怪怪的不妙感。
戀姬朝她點點頭,坐至方才鐵勒所坐的地方後,也學起他常仰靠在樹干上抬首望向遠方的姿勢,不斷猜測著今天在朝上,鐵勒是否是受了什麼挫折,或是有人對他說了些什麼話,所以才會讓他的舉止異于以往。
「你愈來愈像鐵勒了。」把她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後,對于她的戀兄情結,沁悠只能仰天翻翻白眼。
「我們一點也下像。」听了她的話,戀姬下禁下意識地排斥這個說法。
「我說的不是長相,而是你們什麼事都往肚里藏的個性。」這種悶在肚里又不說出來的個性最差勁了,一個鐵勒就算了,沒想到還有個一模一樣的翻版。
戀姬斂緊了黛眉,不知道鐵勒竟在不知不覺間影響了她這麼多。
沁悠直指著她的鼻尖數落,「瞧,我就說你們很像吧,現在你又悶在肚里想些什麼了?」
她壞壞地揚起一抹淡笑,「改天,我介紹幾個皇兄給你,這樣你就不會一天到晚胡亂猜測別人的心思。」整座府里吃飽太閑的人就數她了。
「你要為我說媒?好啊。」沁悠無所謂地見招拆招。「你有什麼好人選?」
「我三哥或四哥如何?」她首先扔出兩個前鋒任她挑選。
梆大姑娘不屑地搖首,「都不對胃口。」一個到了夏季只會中暑,一個笑臉冷心的,不行,資質都太差了。
「五哥呢?五哥人不錯。」戀姬再隨口提出一個,等著看她還有什麼推翻的理由。
「那個兩面人?」她听得頻搓著兩臂直打哆嗦,「謝了,姑娘我可消受下起。」
真挑剔,只好端出王牌了。「那大哥……」
不待她說完,沁悠就急著先搶白,並扳著手指數算著。
「太子太忙,誰嫁了他誰準當深閨怨婦,老六古板無情趣可言,老七有個親親表妹了,老八、老九都太女敕了點。」她的把關條件是很嚴格的,別以為是皇子她就會放水。
戀姬發現她漏了一個,「二哥呢?」想來想去,鐵勒應該是沒有什麼好挑剔。
「你會讓我選他嗎?」沁悠斜睨著她,刻意說得別有用意,忍不住想借機試探一下。
「什麼意思?」她听得明白,但卻不戳破,只裝作並不明白。
「沒……」沁悠將話含在嘴里低低咕噥,「不是那樣就好。」
戀姬朝她拍拍身旁的位置,「太挑剔是會嫁不出去的。」將來嘯月夫人會頭疼了,不過沖著國戚的身份,應該還是會有很多人搶著要她才是。
「放心吧,我娘才舍不得我嫁哩。」沁悠下以為意地聳聳肩,一在她身旁坐下,腳邊卻踩到了一只金色印信,「咦,這是什麼?」
「是二哥的。」戀姬看了上頭篆刻了一個刺字後,忙挪開她的腳,拾起後小心地掏出手絹將它拭淨。
「怎麼會掉在這?」真大膽,居然把皇上所賜的招牌隨處亂丟。
「應該是他方才打盹時掉的,我送去給他。」她一手將它放進袖里,說著就起身要走。
沁悠揚手攜下她,「叫下人拿去就成了。」東西又不是她掉的,她那麼著急干嘛?
戀姬卻拉開她,「他才剛走,應該還追得上的。」
「戀——」沁悠伸出去的掌心動作慢了點,所捉到的只剩佳人離去的香氣。
眼看著戀姬小跑步地消失在草地那一頭,先前的那陣不安,又開始在她的心頭發酵。
她直搔著發,「糟糕,難道不是我想太多?」不會吧?他們是兄妹哪。
身後匆地一陣輕響,招去了沁悠的注意力,她回過頭,對于來者甚是訝異。
「太子?」他沒待在太極宮里,一聲不響的溜來這里做什麼?
臥桑看了遠去的戀姬一眼,隨後轉身正色地向她拜托。
「看著戀姬,讓她離鐵勒遠一點。」就算鐵勒有心要遵守諾言,但是戀姬不肯合作那也是白搭。
她听得兩眉都高高聳了起來。看來多心的人……並不只是她一個。
上道的沁悠,見他把話說得那麼白,也不想在這時裝作不懂。
「刺王不是就要離京了?」她可以理解臥桑下想鑄成大錯的心情,可鐵勒人都要走了,還防些什麼?
「他總有回來的一天。」近日無憂,不代表並無遠慮,為他們好,還是得先為將來預防一下。
沁悠沒想到他看得這麼嚴重,「需要這麼草木皆兵嗎?」說得好象他們往後不能再做兄妹似的,在她看來,鐵勒對戀姬的兄妹情可是很多的。
「他們倆太像了,會被彼此吸引也是理所當然,這只是遲早的事。」臥桑煩躁地吐了口大氣,兩眼微瞥向她朝她施壓,「懂了嗎?」
沁悠懊惱地皺著柳眉。真是,皇家的人就是這副德行,請求到了最後,就變成命令了,讓人想不答應都不行。
她嘆口氣,「知道了,我盡力就是。」
第四章
刺王鐵勒親赴北狄後,率原固守北狄之大軍,大舉征伐天朝邊城以外的外族,並于戰後私下招降各降國的虎將菁英為己所用,集結了北狄大軍與關外投效麾下的兵力後,刺王組成了一支戰無不勝的鐵騎大軍。
兩年後,北狄煙硝盡熄,情勢亦趨于平緩,鐵勒雖未將北狄一統,但短時間內北狄再無征戰之象,徹底解決了定威將軍當年無力平定外患的隱憂,書表上奏朝庭後,天朝世宗遂宣詔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