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風淮不為所動地坐在原位。
「逛街買衣裳。」他這未婚夫也太不盡職了,也不想想她這寒磣的未婚妻因無衣可容的緣故,天天陪他躲在屋里不敢見人,也不好意思穿著一百零一件的衣裳來看他。
「叫懸雨陪你去吧。」他自袖中掏出一只銀袋塞進她的柔芙里,「別替我省錢,看中意的就買,東西若是太多就叫懸雨幫你提,你別太勞累。」
「我不去了。」無愁深吸一口氣,又馬上放棄這個提議,將銀袋塞還給他後,開始調整著他的坐姿,「來,坐好。」
「這又是做什ど?」風淮不解地看她將兩人的椅子並攏在一塊,而後她馨軟的身子,就緊緊靠在他的身畔。
她笑靨如花地圈住他的手臂,「我準備陪你聊天解悶呀。」她是專程來給這個想不通的男人洗腦的。
「我……」有些躁熱的溫度爬上他灰敗的臉龐,她那緊貼著的身子,馬上令他的面皮悄悄添上抹色彩。
「我說故事給你听好不好?」看準了他每每臉紅後就不會妄動,她再乘勝地將小臉貼至他的面前。
「無愁……」風淮生硬地啟口
現下實在是沒有心情理會她。
「你不賞臉?」無愁霎時換上了一張冷冷的玉容,起身打算走人,「還叫我給你個機會呢,現在好了,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跟她擺譜?難道沒人告訴過他,女人最會擺的就是這種譜嗎?
風淮趕忙深長手臂。將難以搞定的未婚妻捉回懷里,在瞧見她杏眸里的溫色後,他莫可奈何地耙梳著發。
真是頭痛……要命的是,她還得陪他過下半輩子。
「請你說給我听吧。」已經夠煩了,煩心的事不能再多加她這一樁。
「當真想听?」莫家姑娘的玉容拒絕轉向他。
「好想听。」風淮速速奉上她想听的話,並且調整她的坐姿將她放坐在他腿上。
佳人的芳容很快地就雨過天晴,笑意盈盈地瞅著他半臭不臭的臉龐。
「有沒有听過夸父追日的故事?」
他糾結著眉心,「夸父?」沒頭沒腦的,講起神話故事來了?這回她又是有什ど目的?
「嗯。」也不管他願不願意進入主題,無愁邊玩著他的掌心邊說著,「以前,我一直都認為夸父很傻。」
「因為他朔日的舉動廣他的注意力開始有些分散,直瞅著她那雙與他膚色相襯之下,有如白玉一般的柔美。
『我覺得他傻就傻在他不明白,再怎ど美好的日景,任何人都無法使它暫且停留,而在回落後的詭夜,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逃避它的來臨。」專心說話的無愁根本沒注意到他已經反客為主,正慢條斯理地把玩著她的小手,「可是後來我又覺得他不傻,他是個浪漫的追逐者。」
風淮勉強應了句,「我看不出他哪浪漫了。」
「其實夸父也知道天上日,無論他再怎ど追逐也是永遠追不到的,可是為了一個執著,他卻願意與命運抗衡,用強韌的意志去追索。無論在世人眼底他是傻是愚,更不論他的作為是否瘋狂,在我眼底,他是個願意去逐夢的浪漫家,至少他不會坐而言,他是起而行。」
他微微一怔,總算是听出她拐彎抹角地在說什ど了。
「可是,如果夸父只是停留在原地等待,那ど他不必追逐,日光也會再度重臨大地,當黑暗來襲時他也不需去閃躲,因為黑暗也會自動離開他的身邊。」他小心地撿選著字眼,試著向她表達抗議。
她清亮剔透的水眸直視他迷惑的雙眼,「是啊,可是他卻永遠也達不成他的夢想。」
「知道嗎?」風淮以指點點她的俏鼻,「你話中有話的企圖太明顯了。」
她不以為意地聳聳香肩,「說明顯一點,也總好過讓你一直在心底繞死胡同來得好。」在她看來,他的猶豫,只是在于他能否戰勝自己而已。
他嘆口氣,「我只是需要想一想……」她怎能明白,一旦在他出馬競爭皇位,他將面臨的是什ど處境?屆時,為了能在它斗中月兌穎而出,耍心機對付手足將兔不了的,更甚者,還會避不開殘殺一途,即使他心存仁義,他的兄弟們卻未必也會對他如此。他太明白了,為了掃除在登上寶典路途上的阻礙,高居三內之首的那些人,絕不會對他留情,到時為了護已,他不曉得他會采取什ど手法來反擊。
可是不去做,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手足相殘,至死方休。
『別想了。」無愁知解地望著他的眼眸,「我問你,你愛你的手足嗎?」
「愛。」還用問嗎?若不是為此,宮變後留在京兆的那一年,他何需耗竭心力地去維持平衡?
淺淺的笑意在她的唇邊蕩漾,「那就用你的方式,好好愛他們吧。」
「我的方式?」風淮怔了怔,不久,又抹上了一份黯然,「除了逃避和與他們抗衡之外,我想不到其它的方式。」
「逃避這法子你已經做過了,為什ど不試試另外一種呢?」她圓潤的指尖巧巧滑上他的面容,滑過他晦暗的眼。
「我不想成為他們的敵人。」他閉上眼,音調暗啞,「我不想在與他們反目後,也跟他們一樣做出那些事來……」
哀著他緊閉的眼,糾結的劍眉,感覺他全身傳來隱忍的顫抖,無愁能夠明白他的心痛。
但他心痛的聲音,他的那些兄弟們可听得見?在人事全非後,他的兄弟們已一步步遠離,紛紛告別他的期望,投身在滾滾紅塵里,然而,尋不回往事前程的他,卻停留在他固守的原地,他的心聲,沒有人听得見。
「不要皺眉。」她心疼的指尖停住在他深鎖不展的眉心。
風淮抹抹臉,「別陪我了,我叫懸雨帶你出門去走走。」他從不是個無敵的人,也不是個會刻意去掩藏悲喜的人,因此,他不願讓她在他的臉上看見,那些不該由她來分享的傷懷。
無愁卻柔柔地拉住他,讓他一身的寂寞流淌至她的身上來,試看去了解他不願讓人知曉的心清。她相信,上天在安排每個人進入他人的生命里,一定有著某種特殊的用意,而她能夠在此時出現在他的身旁,一定,也有著她存在的原因。
她之所以千山萬水地尋來,是不是,就是為了這雙眼眸?是不是為了聆听他不肯泄露的心聲而存在?還是在他需要的時候,朝他伸出雙臂,撫慰他苦苦無法下定決心的心,撫平他郁抑的眼眉?
風淮探詢的目光不解地迎上她的杏眸,無愁思付了半晌,俯近了身子緩緩傾向他,溫潤的吻取代了她的指尖,輕淺地覆在他的眉心上。
他的眼瞳帶著一絲訝然,不一會後,感激的眸光覆上了它。
先前,他還認為他們兩人之間有著一段因不甘和歉疚而築起的藩籬,縱使有婚約在身,他們不過也只是對陌生人而已,可是在她靠近他後,他才發覺,她停擱在他身上的眸光或許多過他的想象,而她所能了解的,也多過未曾自他口中說出的。
她是如此地親近他,他的人、他的靈魂,她能明白的,即使,他並沒有開口。
「去實現你的心願吧,這樣,才像是你。」無愁深吸口氣,朝他綻出燦爛的笑靨,「為了你的手足,就算當敵人或是扮壞人又何妨?」他不屬于躲在角落里暗自傷懷的,他應當如以往一般,挺直了背脊,站在陽光底下,意氣風發地去實現他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