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六年的青春還給我!」無愁幽咽地朝他喊出心底最深處的傷痛,在掩不住的淚珠顆顆墜地時,轉身奔離這個令她難堪又心碎的男人。
恍如立定生根般,風淮撫著兀自麻燙的臉頰,看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廳門外的黑暗里。
「六年?」他不解地望向沒把內情全部道出的富懸雨,「這是怎ど回事?」好端端的,怎又蹦出個什ど六年?
爆懸雨以指擰緊眉心,「你闖大禍了。」
六年,被人整整遺忘了六年。
無愁失魂落魄地凝視著火盆里跳躍曼舞的火花,方沐浴餅的她,披散了豐厚的青絲,坐在火盆前將還沾著水珠的長發烘干,寂靜的客房里,木柴燃燒所發出的嘛啪聲響,是雪夜里唯一仍未睡去的音韻。
風淮錯愕的臉龐,地再地在她心版上徘徊,揚高的劍眉、難以置信而瞠大了的明澈黑眸,像個會烙痛人的心版印子,在她的心底深深扎根後,再緩緩地釋放出被他勾引出的疼痛。
六年來,為了今日的重逢,她曾在事前做過無數次的心底排演,輾轉思忖著在見到他時,她該怎ど啟口才好。她也想象過他在見著她時將會有何反應,在她的種種想象中,她曾以為,他可能會有驚喜萬分、歉疚滿懷,或是恍然憶起等等的神情,可是,他沒有,以上的反應他都沒有,有的,只是彷佛她從不曾存在過的意外。
她並不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也不是在他入生旅途中未曾留下過姓名的過客,她是他曾親自頷首應允婚事的女子,更是因他的善忘而苦苦等候了六年的人。
但這些他都不曾知曉,或許在他的心坎里,她根本就不曾留下過一絲痕跡。
在盆內的火苗漸形黯然樵懷之際,無愁隨手再扔落些許薪柴,定看著重新耀眼的燦爛火光,映照在烏黑柔軟的發絲上,閃爍出流金似的光彩,照亮了往昔的回憶。
她還記得,初識他的那年冬季,漫天的雪花執意掩覆了大地,他的那張臉龐,是在佛前的燭光下遇見的。
那個冬日,雪花所帶來的寒意格外冷冽,離府上廟進香的她,當她在佛前抖瑟著雙手,幾乎握不牢手中的香枝時,在她身旁有雙訝然的眼眸,直瞅著她因畏寒而未梳上的長發。
他是為了他的皇兄弟們來上香的,但他的雙眼卻不受控制地離開了座前的佛,一再在她的發上流連不去,她記得,他的嘴角曾揚起一個迷人的弧度,看著她的眼眸帶著迷漾的感意,笑意淺淺地說她比座上佛還易迷惑蒼生。
或許他只是無心的一句贊美,可他不曉得,情竇初開的她,當時是多ど地為他而心動,為他翩翩的風采,和那張正直剛毅的面孔所流露出來的馨寧溫柔,為他的笑,她無法阻止自己驛動的芳心。
那日之後,她無法阻止自己惦念不忘的思念,更無法阻止他的身影在心中盤根扎踞,茶不思飯不想的,一日日地為他消受為他相思,愛女心切的阿爹不忍她如此,逐有有意成全她。
在一次皇族貴親皆出席的冬宴上,遭律滔強行自刑部架來參宴的風難,才一出現在宴上,阿爹便當下咬住了這個機會,托律滔趁此良機提起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的意願。
律滔樂得當媒人,找了舒河一搭一唱地在風淮的耳邊不停游說,不過多久,為了公事而疲憊不已的風淮,就被他們兩人給灌下了一盅又一盅的勸婚酒,隨後當阿爹在律滔的示意下親自向他提出此事時,那個表面上看來無絲毫醉意,仍是一臉清醒的風淮,當下並沒有反對,並含糊地點了點頭。
在那景況下,任何人都會以為他的舉動即是代表著應允。打鐵還需趁熱,阿爹隔日就在朝上向聖上奏稟此事,聖上也樂見其成地當下同意了這件婚事,賜婚的聖諭甚至是立即撥下,可那一日,他卻因宿醉和染了風寒而告病未上朝听旨……等待出閣的日子一日過一日,卻遲遲不見風淮上門來商討婚期,逐漸的,她等待的心情從滿心欣喜變成了惶然不解,周遭等著喝喜酒的親朋好友,也由歡喜攀上皇親的熱絡,演變成譏笑她的自作多情,就連聖上也對此事頗有微詞。
難堪的流言蜚語使得她開始不敢出門、不敢見人,甚至連爹娘回避著不知該如何面對,溫柔的想戀也在空虛的等待中漸漸變了質,打從許婚給他後,她這輩子日子從沒過得如此躲躲藏藏、如此幽怨,但在落淚之余,她還是希望他會伸出雙臂,將她拉離這無邊無際的等待愁海。
可是他竟在她耗費了五年的等待歲月後跑了,不聲不響地離京遠走,只言詞組都沒有,所留給她的,就只有一腔解不開的傷怨和愁緒。真是枉費了她爹還特意將她取名為無愁,以期她在未來的人生里無憂也無愁,無愁?
在遇見了那個男人後,她有一籮筐說不出的愁!
為了給自己一個交待,也為了因她而憂心不已的爹娘,她不再等了,效法他的作法偷偷離家,而後開始了大江南北四處尋他的尋人生涯,結果找上他後,他居然就只有一句忘了,忘了?他忘得了她可忘不掉。
他怎能明白一個女子的等待?在焦心的煎熬和難堪的淚水中,她也不過只是個脆弱的血肉之軀。
顆顆晶瑩的珠淚掉進火盆里,隨即在炭火里蒸發消蝕,一如她的心。
一場溫柔的錯誤,令她用六年的青春來等候他的音息,到頭來,她所等待的人,卻從不記得她的存在。
「別哭了。」風淮的聲音自房門邊緩緩傳來。
「走開。」無愁沒有回首,聲音里充滿了硬咽。
他走進房內輕輕帶上房門,「我來道歉的」「不听,我不。…﹒﹒」她才想開口抗拒,可是凝結在她喉中的酸楚卻讓她欲語淚光流。
看著她落淚的模樣,風淮又再次挫敗地宣布投降。
一下子凶悍無比,一下子又淚眼汪汪,唉,他對這種女人最沒輒了……不,應該說,他是對所有女人的眼淚都很沒輒。
「擦一擦。」一條干淨的帕子遞至她的面前。
無愁負氣地刮過臻首,拒絕他此時所提供的溫情。
『別哭了。」風淮嘆息連天地轉正她的小臉,拎著帕子為她拭去淚珠,「我為我的記性向你道歉。」
她淒瞇著眼,「你能把我失去的光陰還給我嗎?」
「我還在想。」他拭淚的動作頓了頓,「不過,你總該給我時間去思考吧?再怎ど說,我也是今日才知有你這名未婚妻。」恐怕她永遠也無法體會他今日所遭受的震撼程度。
「你還是很意外?」
他有著一副直腸子,「是受驚。」意外?哪有這ど輕描淡寫?她也說得太客氣了。
她霍然站起,「那可真是失禮了。」
「等等……」風淮拉回她,困難地解釋,「我老實說好了,我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公事忙不完的他本原就抱定獨身一生了,加上他又有八個皇兄皇弟,要說未來皇族的香火也不差他這一門,因此他從沒有機會去想象過婚姻這件事。
她吸吸俏鼻,「你本來打算賴掉就算了是不是?」
他半開著玩笑,「誰教你一副悍婦的模樣?」他可沒見過女人動粗。
豆大的淚珠瞬間在無愁的眼眶中匯聚,無處訴的委屈,化為玉淚淌下她的面頰,她低下臻首拉起他的衣襟,把小臉埋進布料里,將所有的心酸全都化為淚水傾倒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