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真的忘了。
一個頭兩個大的風淮,隔著花桌端坐在無愁的面前,向來總是奉行頂天立地的挺拔身影,此刻正困窘地微微向前彎曲,而在他方正剛毅的臉龐上,也難得地出現了不知所措的不自在。
「忘了成親?」無愁一手撐著小巧的下頷,另一手五指不停敲打著桌面,小臉上漾著甜蜜蜜的笑意問。
「嗯。」保持眼觀耳鼻觀心標準姿勢的風淮,現下腦子里亂哄哄的,理虧地壓低了腦袋,不敢去看她那張笑里藏刀的小臉。
「再忘了聖上有賜過婚?」菱似的紅唇再漾出甚是優美惑人的璨笑。
「嗯。」她的語氣愈是親切柔媚,他就越發覺得天氣愈是冷颶颶。
「然後順便忘了有我這未婚妻?」她笑意的甜度已經可以招來一窩蜂蜂蝶蝶了。
「嗯……」他開始懷疑他的頭皮會不會被對面那道凌厲的視線給瞪穿。
無愁募地甜笑一收,美目一瞠,暗藏的刀槍劍律全都刮向對面那個不敢面對她的男人。
「身為刑部的龍頭,你的齒舌不是很伶俐嗎?方才在堂上你不是很威風八面嗎?怎ど一下了堂後你的舌頭就打結了?」公堂之上的老大呢?那個既公正又廉明,還想對她用刑的大牌王爺呢?
風淮低聲在嘴邊咕噥,「以前我又沒遇過找上門來討債的債主……」真冤,既沒走過夜路,也沒做過什ど虧心事,這種報應來得實在是好沒道理。
『你說什ど?」壓得低低的縴嗓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殺過去。
崩算了她語氣里的氣焰逐漸攀升後,風淮嘆口氣,只好無奈地再度以無言來表示懺悔。
下了公堂後,此時位于富商巨賈翁慶余的大宅內,正在上演另一出活生生的公堂對簿現形錄,只是主審官和受審者的身份則有了微妙的不同,而先前在一旁等著受審著大小人犯,則成了蹲在門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地主。
昂責出借地盤,好讓他們兩人去私底下協商,免得他們的私事在公堂之上鬧大而難堪的翁慶余,提心吊膽地與其它同犯無聲地窩在廳門旁,不時地觀察著廳里的那兩人哪一方的氣勢孰弱孰強,並在心底默默地祈禱,希望這名唆使他兒子當偷兒的官家大小姐,她的氣勢最好是能夠繼續保持下去並且壓過那條強龍,以期讓風淮在懺悔之余,沒空去想先前的那樁盜印的事最後最好是再來個不了了之。
照目前風淮破天荒一路挨打的局勢來看,他想,美夢成真的機率應當很大才是。
待在里頭陪著風淮一同受罪的宮懸雨,在他們兩人的談判已經演變成某種可怕的沉默時,為了那名因他失職而受累的主子,他只好咬牙下水奉陪。
「那個……」他試著奉上酒媚的笑臉,「郡主,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喝碗茶解解渴吧?」
無愁淡淡瞥了身為同伙的他一眼,調過臻首再將重心放在風淮身上。
「盜印信這件事你打算怎ど辦?」撇開舊恨不談,為了那個剛才還在外頭慘遭親爹修理而哭得日月無光的小毛賊,同時也為了她自己的名聲,這件火燒眉毛的大事可得先說清楚才行。
「王爺,家丑不可外扔。」宮懸雨趕在他開口前先呈上良諫。
無愁可不滿了,「你說我是他的家丑?」听听,那是什ど話?
風淮也不同意地斜睨著他,「我又沒和她成過親。」就算她要當家丑,那也太早了。
「但你總得和她成親啊,聖上的聖意又不能忘了就算是不是?」巴不得天下太平的官懸雨,不死心地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我看,咱們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當是誤會一場如何?」真要用刑的話,看他往後要怎ど去向聖上解釋他的新娘少了一雙手?
他有百般的不同意,「誤會」』她偷印信這件事可是罪證確鑿,放著她不辦,這豈不是破了他的規矩和失了他的威信?
爆懸雨冷冷在他耳邊加上一句。
「別忘了你理虧在先,這是你欠她的。」說來說去,還不全是他的記性惹的禍?
又是他的錯?可他甚至不記得他到底是錯在哪里!
風淮挫敗地梳著額際的發。即使宮懸雨都已經向他解釋過,這位喚作莫無愁的姑娘,一沒謊報二沒冒充,確確實實是他假不了的未婚妻,也確有聖上踢婚這回事,可他空曠的腦海里,就是憶不起有她這一號人物。
不知不覺地迎上她帶著怨嗔的水眸後,他發現自公堂上就開始犯疼的兩際,又不受控制地隱隱作疼了起來。無論是有名未過門的妻子,還是接受控訴的眼眸對待,這可都是他生平頭一遭的經驗,而這等棘手的問題,又不似公事般,可隨隨便便做個決斷打發了事,但若是要還她一個公道,他又不知該怎ど對件沒有記憶的過往負責。
唯分之計,還是識實務先順了她的心意算了,誰教他「听說」很理虧?
「下不為例。」他不甘地對宮懸雨低吐。
「幸好幸好﹒﹒」廳外隨即傳來一片撫掌慶賀聲。
「我們之間的事呢?你又打算怎ど解決?」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後,無愁並沒有忘了她專程來找他的目的。
風淮覺得腦殼又再度傳來陣陣刺痛。
望著他左右為難的神情,原本還尚有一絲期待的無愁,心頭頓時涼了一截。
「繼續把它忘了?」她壓下月復內所有的風濤平靜地詢問,雅致的秀容上不帶一絲表情。
風淮搔搔發,「我正在考慮。」真能這樣就好了。
原本擱在桌上用來款客的茶碗,下一刻立即飛躍過桌面直抵他的面門,沒料到她會這ど做的風淮,情急地閃過那只會砸上他鼻梁的凶器,並在茶碗落地傳來清脆的響聲時.瞪大了眼。
「你動粗?」看她外表挺秀氣柔弱的,沒想到說翻臉就翻臉?難道就不能先理喻一下嗎?
無愁恨恨地瞇細了美眸。動粗?她豈止想動粗?她還想把他給捆了,親自伺候他天年十大酷刑!
「怎ど愈瞄愈準?」當接二連三飛來的茶碗都險些命中他時,風淮忙站起身來閃避飛來物。
滿懷不甘忿恨的無愁在扔光了桌上的物品後,索性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一雙白細的小手也模上翁慶余珍藏的古董花瓶。
「夠了……」風淮趕在她再度行凶前,將一雙大掌緊緊範握住她的柔荑,「我說夠了!」
『冷靜冷靜。」宮懸雨心驚膽跳地看著那只碎在他們兩人腳邊,同時也令翁慶余心頭淌血的價值連城古花瓶。
「不想娶我為什ど你要答應這件婚事?」無愁激切地喊,用力想將被牢牢捉住的小手扯回來。
「危險危險……」當她的蓮足差點踩至那片尖銳碎片時,宮暴雨嚇白了一張臉。
風淮試著在混亂中捉好不讓她妄動,「我說過我根本就不記得這件事!」就算要他認罪,最起碼也該先讓他想起那件事的前因後果呀。
「小心小心…﹒﹒」換成風淮就快踏上殘瓶之時,宮雨覺得他的心髒好象就快不跳了。
『啪!」室內所有的紛亂忽地止于清清亮亮的巴掌聲中。
耳際心跳聲轟隆隆的風難,怔怔地捂著遭襲的面頰。
「啊。」宮懸雨錯愕地抬起頭來,赫然發現在無愁的杏眸里,凝聚了盈睫的水亮淚花。
「你、你……我……」對于她突如其來的淚水過于震驚,風淮的發育頓時變得結結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