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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變 第38頁

作者︰綠痕

「臥桑……」那嫣看著他露出倦累的眼眸,忍不住欺上前環抱著他的頸項,密密地將他一身的寒冷都收容至她的懷里。

臥桑深深埋首在她的發際,頭一回覺得自己活得那麼真實。

這二十多年來,他的人生,浮華絢爛、奢靡燦眼,是天下蒼生窮其一生也想象不到的高處生涯,但站在高處看四周,他所看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人間本色。

在他的眼里,這世界不是瑰麗美善,它是血淋淋的鮮紅,且灰敗得沒有一絲生氣和生機,唯有在那嫣持著那張白淨的帕子走進他的世界,為他拭去了血污後,他的世界才有了?色。

自小到大,受命?太子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承擔一切,也已經習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朝臣們分黨割據、三千狡計日日上演、皇弟們在台面下角力爭權,而台面上卻粉飾太平。

最初的時候,他深深相信著,有八個皇弟來輔佐他,他的君王之路走來一定會十分平坦,本來,他也對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但在乍听父皇要禪位于他,好讓他提早登基時,他卻懷疑起一切來。

他是個什麼權力都有,但也什麼權力都沒有的人,一生下來,他的人生就已是被規畫好的,事事不由他,縱使他的掌心張得再怎麼大,擁有的再怎麼多,可卻不一定幸福。

困在這個太子身分的他,從沒有看過宮外的人事物,人生中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他也都沒有享受過,說透了、攤白了,他只是個表面看起來很豐實,實際上卻很貧瘠的人,一旦當上了皇帝之後呢?他的靈魂會不會變得更加空白?

記憶中,他不曾有過能夠靜下心來好好看看自己的一日,每一日,他的生活里充滿了忙碌,他甚至憶不起,上回他真正發自內心的微笑是出現在何時,尤其每年到了歲未落雪的深夜里,他總覺得自己蒼老得特別快,而逝去的青春,則不忍卒睹。

時間走得太快,在他還來不及記住的時候,就已在他的指縫間如落雪覆地,轉瞬消逝不留痕?。

有時听著夜里的宮燈燃燒的聲響,他偶爾會想問自己,為何他沒有把握青春正妍的時分,走出那一道道困鎖住他雙腳的宮門,在日光下真正去做些他從未做過的事?為何他沒有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尋找在平凡人身上才能發生的愛情和友情,卻只能在黑暗里釋放出他的本性來,當個別人都看不到的真太子?而在白日時,又將所有人的希望攬在身上,如他們所願地當個國家支柱,當個欺己的假太子。

但那些屬于他的責任,又時時會再打散他藏放在心底的願望,重新佔據他,讓他告訴自己,能夠當個主持大局的太子,這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在他的心底,總會有道小小的聲音名喚遺憾。時光的河流不肯停擺,而他就只能站在河川里,看那些已經逝去的溫柔幻想,皆已變成滄海桑田,千喚,不一回。

做人原本就夠難了,身為責任的背負者則更難。

背負了責任多年之後,在他將自己的人生全面綁死之前,他才霍然醒悟到,他要的不是這些,他不想在這個黑暗的地方過一輩子,他不願當年老回過頭來一一檢視他曾走過的足?時,卻赫然發現殘留在他記憶紙張上的,只是些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空白。

只要能忠于自己,即使僅有一刻也好,他想做個自在走在陽光下的平凡人,他想撇下所有的重擔,用輕快的腳步踏上他一直想要追尋的路途。

聆听著彼此的心跳,和殿外落雪纏綿的音律,臥桑像個剛從十里迷霧中尋著出路的人,再也不掩飾他的真心。

他喃喃低吟,「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那嫣?首凝睇他已下定決心的眼眸,「為何你會想棄位?」雖然早在見到群龍無首那一卦時她就已明白,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放棄這些。

「那是我最大的心願。」他釋然地笑了,「我本就無意繼位。」這種黑濤抬起翻涌的日子他過夠了,二十多年來,他已盡了他最大的心力佐國對得起眾人,但卻不能再對不起他自己。

「我一直想問你……」她白細的指尖滑過他臉上此刻再真實不過,充滿了放松不再隱藏的笑意。

「問我什麼?」臥桑側首親吻著她的掌心。

「那顆皓網,是要給他們之中的哪條蛟龍?」九龍奪珠,到底是哪條龍能夠奪得他這首龍所遺留下來的名珠。

「給將會是真天子的那個人。」

「真天子?」明知他棄位後定會有人接任,但,還有哪個人比他更適合繼承大統?她不曾將那八位皇子和帝位聯想在一起。

臥桑?首望著遠方的天際,「我的皇弟們,全都是潛藏在汪洋中的蛟龍,只要有我在,他們永遠只能被我壓在腳底下而不能翻動,與其讓他們繼續在江海里沉浮,最後在歷史上湮沒不傳,倒不如給他們一個留下名字的機會,而真正更適任太子、更能統領一國的國君,也能夠在我棄位之後自暗地里走出來。」

從很久前他就知道了,他雖自小就被培育予天子教育,他的才干和英武,也能夠贏得?臣弟一致的肯定和信服,可是他明白,他沒有鐵勒的雄才大略,論起人脈拉攏、降服大臣,他也沒有舒河高竿,他更沒有律滔的知人之明、用人之賢,其它的皇弟們,也都是難得一見的出色皇子,如讓他們再這麼龍困淺灘,那他願做個推手,讓他們都能擺月兌栓梏,乘機放手闖蕩一番。

那嫣伸手環抱住他的胸膛,聲音有些哽咽。

「那你呢?」放棄了一切後,他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臥桑輕撫箸她的發「我已經把這責任扛在身上二十多年了,在我把自己推向永遠得背負重荷的深淵之前,把這一身的枷鎖轉移給別人去承擔,這不也挺公平嗎?」

「料俏呢?她又該怎麼辦?」除了他們兩人外,另有兩人也是無法見容于這座宮廷的。

「離蕭會帶著她跟我們一道走。」他早已把全盤計畫想妥。

「好。」

他始終牢記箸她的牽掛,「在我棄位後,你還會認為我們之間的距離很遙遠嗎?」棄位後,他們就平等了,再也沒有什麼鴻溝橫隔在他們之間。

「不遠。」那嫣眨去盈睫的淚,朝他露出一如當年羞澀嬌美的微笑,「我就在你身邊。」

「你答應過的,你會陪我走下去。」臥桑切切地在她的耳畔低語,彷佛極怕失去將住伴他未來時光最重要的一人。

她拍著他的背脊向他保證,「不管你離開了這里後要上哪,你不會獨行。」

記得,他曾問過她……在他的身上,也有她的末來嗎..

她一直忘了回答他,答案是有的。從他將那根白玉簪交至她的手心里時,在他的身上就有著她的未來,他或許會失去所有,但他絕不會失去的,就是她。

「離蕭。」他?首喚著,讓等在內殿外已久的離蕭前來等候他下一步的決策。

離蕭無言地跪在他的面前,臉龐上沒有半點遲疑,只有著與他相同的信念。

「派人去叫鐵勒進宮。」是該在臨行之前,?其它八人的未來布下路途了。

「刺王?」離蕭沒料到臥桑找的人會是他。

臥桑拾起榻邊已寫好的一封信,「把這封信交給他,叫他私下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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