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花坊的園丁,安坐在花壟間翻看一本由花汁染造而成的詩冊,見他們兩人一徑地枯站在花叢間凝望許久,忍不住出聲咳了咳,中止了他們的倆倆相視。
小小恍如大夢初醒似地回過神來,慌急地想離去時,宮上邪募地捉住她的手,令她訝然地回過頭來,而自兩人的掌心里,此時卻傳來陣陣的顫動,直抵彼此的心房,帶來一波又一波的蕩漾,也在她的心湖里勾蕩起朵朵漣漪。
帶來夏日氣息的南風再度吹來,將園丁手中由牡丹花染印的詩冊吹得不停翻動,當風勢停止時,園丁低下頭看著手中詩冊被風款至的頁面,只見上頭端正地寫著四個字——莫忘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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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
爆上邪滿心惱火地在屋內走來走去,但怎麼也無法消化月復內那股被點燃的火氣,他忍不住踢翻了桌椅,怒目橫眉地對在一旁品茗的段凌波大吼。
「不管你怎麼說,我說不去找虎翼玉就是不去!」不去,不去!為什麼他要去接這種差事?
自從端午那回雲掠空與風指柔,分別放上了風雲兩塊玉,接下來知道自己得去找到下一塊八卦玉後,宮上邪的心頭就有著滿坑滿谷的不悅,同時也對身旁這個表面上是來勸服他乖乖听命辦事,但實際上卻是來監督他的段凌波有著更多的不滿。
「倘若你不在中秋之前找到虎翼那塊玉,我們的主子可是會捏碎你的心。你若是不想活的話,你可以不去找。」段凌波泰然地擱下茶碗,無視于他的躁怒。
爆上邪重重地拍著胸口,「與其像個人偶似的供戰堯修差使,我還不如讓他把我的心捏碎!」
「你從沒想過你會連累我們?」段凌波淡淡地抬首看他,打算對這頭吃軟不吃硬的火爆獅子動之以情。
爆上邪有些錯愕,「連累你們?」
「為達目的,戰堯修從不擇手段。」段凌波深深地嘆了口氣,「你要是沒把事情辦成,不要說你的性命難保,就連我、貞觀還有掠空也都難逃他的毒手。」
「我是我,這與你們何干?為什麼戰堯修要把帳也算到你們的頭上?」對戰堯修的了解不及段凌波的官上邪,完全不了解他做不做這件事與他那些死黨們有何關聯。
段凌波指著宮上邪胸前,「因為我們都是擁有八卦玉的人,我們別無選擇。」
爆上邪的情緒頓時沉定下來,心思錯雜地拿出擱放在胸口,那塊自小就佩戴在身上的蛇蟠玉。
「八卦玉若是少了一塊,八陣圖便無法拼湊而成,你想,戰堯修會要一個不能用的八陣圖嗎?而他又會要我們這幾個擁有八卦玉的人嗎?不要忘了,他是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男人。」段凌波邊說邊嘆息,不敢想象要是他們沒照戰堯修的話把事辦成的話,他們四個將落得什麼下場。
爆上邪咬著牙沉沉地問︰「他想以你們來威脅我?」
「他不只是想,他是絕對會。」段凌波朝他搖搖頭,目光突地變得尖銳又可怕,「因此為了戰堯修,你即使不想去也得去找。」
在段凌波那種翻臉不認人的警告眼神下,宮上邪不甘不願地拉來一張凳子在他的身旁坐下。
「怎麼找?天大地大,我根本不知道虎翼玉在哪。」如果那塊玉真那麼簡單能找到就好了。人海茫茫,也沒半點提示,他要怎麼把那塊人人搶翻天的玉給找出來?」
「它在蘇州。」段凌波的臉色突地一變,又恢復了和氣的臉色,唇邊還掛著一抹詭異的笑意。
爆上邪訝異地揚眉,「蘇州?」
「我這次會離京來此,就是因為戰堯修要我來轉告你虎翼玉藏在蘇州。」段凌波笑呵呵地拍著他的臉頰,笑看他的一張股愈變愈難看。
爆上邪陰沉地揪緊他的衣領,「既然你知道,你何不順道去把虎翼玉找出來?」
「那又不是我的差事。」段凌波賴皮地聳聳肩,「何況我听說貞觀已經奉命離京準備出巡到蘇州,我躲貞觀都來不及了,我可不想去那邊給他逮個正著,然後被他大卸八塊。」
「你和貞觀的私人恩怨我管不著,我只問你貞觀不在京里當他的刑部首輔大臣,跑到蘇州去做什麼?」他才懶得理這兩個家伙這陣子是在搞什麼鬼,他只想知道那個在朝中忙得不可開交的貞觀,除了會為了戰堯修的命令出征,以及追殺段凌波之外,還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能夠請動他。
「戰堯修好象是叫貞觀去辦某件正經事……」段凌波輕刮著下頷,「對了,戰堯修說你到蘇州後得幫他收拾兩個人。」
「誰?」
「司馬相國的相府太保,鐵騎和藏弓。」段凌波刻意看著他的眼眉,等著看他會有什麼表情。
爆上邪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憑他們兩個也想搶虎翼玉?」
段凌波也知道他絕對有辦法料理鐵騎和藏弓,「上回司馬相國派四大待郎去搶雲玉和鳳玉,不但沒得逞反而還被雲掠空給廢了。據我收到的消息,司馬相國這回似乎是想再接再厲,準備派出相府太保來搶你的蛇蟠玉和那塊虎翼玉,所以你若要完成戰堯修的差事,最好是先擺平鐵騎和藏弓。」
爆上邪低首看著佩掛在胸口的蛇蟠玉,這塊玉,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也因為這塊玉,他效命戰堯修也快二十年了。這些年來,只要戰堯修的一聲令下,他就得水里來火里去的為戰堯修沖鋒陷陣,只期能夠完成戰堯修交代的任務,而這些年來,因為戰堯修與司馬相國的敵對,他也不停的和司馬相國的手下交鋒。到底是為了什麼,那兩人的思怨要將他卷入?這二十年來,他所扮演的,就只是戰堯修手中的一顆棋?
段凌波看他一徑地陷入沉思,忍不住推推他,「上邪,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告訴我。」宮上邪滿腔憤怒的音調顯得很幽遠,「要到什麼時候,我們四個才能夠月兌離戰堯修的控制?要到何時,我才能夠自自在在的當一個自由人?」
段凌波的氣息猛地一窒,忍不住偏過頭去。「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連我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不再被戰堯修握在掌心里。」
「但我看你這些年來似乎都很樂意听從他的差遣,被他握在掌心里,你不也還是過得很愜意?」宮上邪冷冷地跟著這個跟封貞觀一樣對戰堯修忠貞不移的段凌波。
段凌波攤著兩掌,「那是因為我太明白反抗戰堯修會有什麼下場。為了我自己,我情願讓他掌握著。」識時務者為俊杰,他情願對自己好一點,乖乖听令總比折磨自己來得好。
爆上邪忿忿地握緊了拳,「但我並不願。」
他不願、不願。不願!他的心底有千百個不願,他不願原本像條蟠蛇可以自由來去四處倘佯的自己,被人捉至牢籠里不能再自由地來去,他更不願他那僅存的半顆心,被戰堯修握在手里,時而掐緊時而放松,讓他一陣又一陣地熬受著痛楚,而他胸口所缺少的另外半顆心,至今他仍是不知道它在何處。
他和其它三個死黨的心,都是由兩塊八卦玉組成的,早在二十年前遇上戰堯修時,戰堯修只分別留給了他們四人各一塊八卦玉,卻將其它四塊八卦玉拿走。
拿走了那四塊玉,就等于奪走了他們的另外半顆心,讓他這些年來不停地找尋著那半顆被奪走的心。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傾盡了全力,來達成那個剝奪了他們人生的戰堯修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