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的源泉均由京城地使水泉中心所供應﹐經由細密如網的水這分送至全國各處﹐如果左容容要讓全國的水泉枯竭﹐必定會限他一樣朝此處下手。與其再讓她搶得先機﹐他寧可這回就由他先來阻止。
他傾身掬取一捧甘冽的泉水﹐清涼的泉水滑過他的掌心﹔涌泉池員水質清透﹐但卻課不見底。他著著池中自己的倒影﹐覺得映在水面上的臉龐既是狼狽又是痛楚﹐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眸此刻板不安定地炯炯晶亮﹐非但笑意無存﹐倒是不舍又添了幾分。
當年的一時心軟﹐造成了兩個人此時之痛。說到底﹐造成今日這局面的人是他﹐如果他當時能狠下心把年幼的左容容殺了﹐那麼今生往走糾葛的清愛也不會發生﹐他們兩人更不會反目相對。
這些年來﹐走遍四海五湖﹐看盡胭脂佳麗﹐他的雙眼因洞悉世事而銳利﹐因長年的旅途而疲憊﹐女人對他而言可有可無﹐能入他眼的﹐不能動他的心﹐能親近他的﹐亦無法動他的情﹐無論是如何的傾國名妹﹐他從不凝注眼神在她們身上。但他的雙眼卻在見到左容容時起了極大的變化﹐當她首次進入天牢見他時﹐他忘不了她俏生生的站在他門邊﹐潔白的縴指繞著發梢﹐對他的盈盈一笑。
他從沒想過當年那小小的女孩長大後的模樣﹐不設防的心在她唇畔的笑容浮現時﹐即毫無防備地被她奪走。
愈是了解左容容﹐他愈了解愛是什麼感覺。對她深切濃烈的愛意幾乎吞噬他的理智﹐而每當在神智回醒時﹐他才發現﹐他們之間的愛是那麼縹渺飄忽﹐隨時都可能在意念轉變下變成過眼雲煙。在情路上一路走來﹐她與他的距離是如此接近卻又遙遠﹐令他愛得既深刻又絕望。
她曾陪他度過許多夜晚﹐烹茶、、對弈﹐閑敲棋子落燈花﹐在紅融融的燭火下看她﹐成了一種享受。
他愛看她白皙柔美的面容﹐看她咬著唇瓣執棋不定的模樣﹐看她倦累時膩在他的懷里安心地沉沉睡去﹐她的喜、怒、顰、笑﹐一舉手一段足﹐在在牽引著他的視線﹐也將他的心扯得好緊。
衛非索性掬起清水潑至臉上冷卻熾熱的思緒﹐在岸邊頻頻喘息﹐試著冷靜地想起來此的目的。
假如他沒有料錯﹐左容容在毀了皇陵里的風水壁之後﹐下一個步驟即是斷了涌泉之脈﹐讓全國源枯水竭、涌泉不再。如果要阻止她﹐他就得搶在她之前行動。
他將臉浸入池中﹐緩緩地讓身子沉下﹐往泉底最深處游去﹐游了一陣﹐才終于抵達泉底。在不斷涌出泉水之處﹐他見著了一塊頗有歲月的石碑豎立其上。
他在碑前猶豫了很久﹐遲遲無法狠下心來。就在他決無法忍受胸中窒息的感覺時﹐他才自懷中抽出一柄利刃﹐在石碑上刻下一串銘文。當刀子一離開石碑﹐他曾懊悔地想刮去已刻上的銘文﹐但更強大的使命感令他收回這股沖動。轉身游回岸上。
一回到岸邊﹐衛非隨即躍上古剎頂處的一道橫梁﹐不讓身上半滴水珠留在岸邊暴露行跡。
而漫了一步的左容容﹐在他藏身之後便來到了古剎襄。
左容容並不知衛非已來到此地﹐雖然她一進古剎就仔細觀察是否有人來過﹐但經過一番探查後﹐她確定古剎中除了她外投其它人。她這才放下心來﹐以為自己又搶得了先機。
她靜悄悄地往地邊走去﹐站在池邊打量水池的深度。
深不見底的水池讓她看不清水底的情況﹐想了一會兒後﹐她決定冒點風險直接下水。
初入水中時﹐冰沁的涼意直上她的心頭﹐她勉強地調適著不適的感覺﹐深吸一口氣﹐如泉底潛下。池水的深度超出她的估算﹐她在潛了一陣後才抵達泉底﹐找到了她要找的那一塊石碑。
她的手方覆上那塊石碑﹐手心便傳來一陣疼痛熾燙的感覺逼她趕緊收回手。她握著似被燙傷的手掌張大眼在石碑上細瞧﹐才發現石碑上有著一行看似新刻的細小文字。
她再游近仔細讀起碑上的文字後﹐不禁一陣怔然。
龍神護印﹖左容容愣愣地望著水底被加封的石碑﹐世上能寫出龍神護印這等玄法的人﹐除了她之外﹐也只有衛非了。只是她沒料到衛非居然比她還快一步﹐已經來此動過手腳﹐而她卻絲毫不知。
石碑上的刻文披她觸模過後﹐字跡在水中顯得異常明亮﹐隱隱透出一絲光芒。左容容盯著那極不尋常的光芒﹐心慌地猛然旋身﹐池水在她眼前漸漸凝聚成一條龍形﹐洶涌地向她流來﹐將她困在旋繞的水流之中﹐她的四肢似被纏著不能動彈﹐四面八方都找不到攀附的憑借﹐拼命想掙扎卻又無法逃開﹐漸漸地﹐她開始感到不能呼吸﹐胸口燒灼著﹐漫天蓋地的暈眩沖向她的腦海﹐意識也逐漸變得朦朧。
她蒙蒙地看著水中琉璃繽紛的世界﹐覺得自己愈來愈虛弱﹐正一點一滴地流失生命。強勁的水流呼嘯掠過她的耳際﹐她卻覺得好安靜﹐安靜得好象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孤單寂寞的感覺比池水還要冰冷。她停止了掙扎﹐極力睜大眼看著四處。如果她就要死去的話﹐她希望﹐能再見衛非一面。
她虛弱地微笑﹐心想這是不可能的願望了﹐衛非既然會在這里設龍神護印。分明就是要她葬身于此﹐他又怎可能迢迢來此讓她見上一面﹖窒息感慢布她整個身子﹐令她眼睫迷茫低垂下。合眼之際﹐她仿佛看見了衛非那雙擔憂惶怕的眼眸。
衛非在左容容下水之後﹐躍下了橫梁一直在岸上徘徊不去。
有一刻﹐他想跳下水去將她拉回來﹐但理智又讓他裹足不前。倘若救了她﹐她定又會繼續毀滅的行動﹐他不能﹐錯過這次殺她的大好機會﹐可是他又無法就這樣眼睜睜地見她死去……直到水底的封印被觸動之後﹐他仿佛看見她在水中痛苦的掙扎﹐他的胸口泛過一陣絞心般的疼痛﹐促使他不顧一切地縱身下水。
衛非盡可能快速地沉入水中﹐並解開防她的護印。當他趕至左容容的面前時﹐她已陷入昏迷他一手提著她的腰肢﹐縱身自水底向上躍出﹐將她抱至岸上平放。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她冰冷的身子無一絲氣息﹐使他遍身顫抖悔痛難當﹐忙俯啟開她的唇﹐用力地將空氣吹進她的肺葉里﹐如此反復反復。直到她自口中嘔出一些水嗆咳了一會兒﹐他仍無法停止顫抖的雙手和一顆惶然欲碎的心。
左容容並沒有醒來﹐沉靜地含著眼瞼躺在他的臂彎里。衛非將下顎貼在她濕淋的發上﹐一手撫按在她的胸前﹐急需她穩定的心跳來證明她未離去。在這此時﹐池面上出現了些許動靜﹐他分神地瞥過眼﹐焦急的眼眸里蒙上了另一層深深的悵痛──一朵朵白蓮冉冉浮出水面﹐白蓮的花瓣徐徐開啟﹐正似她清絕美組的容顏。
衛非撩開貼在她額間的發﹐緊貼著她的臉龐﹐隨著地面.上花兒一朵朵的盛開﹐一次次狂暴的痛席卷割裂著他的身軀。他弓著身將她深擁在懷里﹐密密地環緊她不肯放手﹐也無法放開。
也許她能收回對他的心和對他的情﹐將全副的心神放在如何對付他這個阻礙者身上﹐但他卻無法承受失去她後必須面臨的哀痛。對于她﹐如果有毒藥﹐他情願自己喝﹔如果他們兩人間有一人需死﹐那麼﹐他情願死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