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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神傳 第14頁

作者︰綠痕

燭影搖映下﹐衛非靜坐在左容容的床邊﹐不時地更替著她額上的濕巾。

從水中救回左容容之後﹐衛非便將左容容帶回六扇門地底下的居處。身子骨不是很健壯的左容容﹐在猶未醒來時即染上了風寒﹐兩回來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在床榻上輾轉翻騰著發熱的身子﹐不是含含糊糊地說著話就是斷斷續續地哭泣﹐讓他懸著的一顆。已怎麼也放不下。

衛非拭去她額際又沁出的汗珠﹐把量她的脈象覺得她的溫度雖退了些﹐但仍是燙熱。他再打濕了繡巾擰吧後安妥地擱放在她額上﹐執起她柔女敕無骨的小手貼在頰邊﹐閉著眼傾听她呢哺的夢話。

他一直明白﹐在左容容堅強的外表之下﹐心卻是脆弱得很。她可以把傷心用強大的執著蓋過﹐把感情趕至流處﹐退自己不再去想﹐遵照腦中的指令做她非完成不可的事﹐可是﹐她把自己壓抑得好辛苦﹐她說的、夢的﹐都是他。但他知道她醒來時﹐倔傲的她絕不會對自己說出口的話反諾﹐當然更不會承認他听見的一切囈語﹐這些﹐他只能替她收著﹐替她擱放在心底。

能再這麼親近地看著她。撫著她﹐也許也只有這種時候了。他以臉頰細細地感受她手心柔膩的觸感﹐心想她在醒來後﹐八成會將面具戴得好好的﹐將他推拒至于里之外以護衛自己。但他所求的並不多﹐即使只能這般平靜柔和地與她相處﹐他便已很滿足。

衛非屏息專注的凝視著她﹐想把眼前的她細細密密地鏤刻在心底。爾後﹐就算又必須與她對立﹐現在這張靜溫似水的容顏﹐將變成他此生回憶中的慰藉。

手掌上的一陣暖意﹐使已漸漸淺睡的左容容悄悄地睜開眼。

張眼望見的﹐不是她合眼前的水光粼粼﹐熟悉的床帳靜靜地掛在她的上頭。而她身邊有一股她忘也忘不了的松香。

她側首尋找衛非﹐見他正閉上眼緊握著她的手﹐他身後的燭光把他的身影襯托得暈淡朦朧。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挑起了她的回憶﹐她一直很想告訴他﹐她喜歡被他身上淡淡松香包圍的感覺﹐可是總忘了對他說。而此刻他臉上戀戀的表情﹐似乎是在回想些什麼……她的心不禁狂跳起來﹐有那麼一刻﹐她以為又回到了什麼事都還未發生的從前。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左容容仍有些暈眩的腦子想不太起來﹐她記得﹐她在水中最絕望的一刻時﹐她告訴自己﹐她想見到他。而今﹐他真如她所願地在她身旁﹐她見得到﹐也觸模得到﹐但是﹐他為何會在這里﹖她用力眨眨眼陣﹐努力憶起她做了什麼事。她記得她在破了皇陵之復便去破涌泉﹐但是她在泉水里﹐卻遇上了他設的龍神護印──他要她死﹗在容容迅即將自己的情緒全都收回﹐將記憶停留在衛非的所做所為之上﹐並想抽走被他緊握且不太听使喚的手。

她一動﹐衛非馬上睜開眼﹐焦慮的陣子見到她冰冷的表情後﹐眼神逐漸變「容容……」衛非伸手扳過她的臉龐﹐但她輕拍開他的手﹐掀開被子想下床榻。在她將身于挪至床沿時﹐腦中一陣天旋地轉讓她兩手撐在榻上﹐低著頭喘息。

衛非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貼放在她背後﹐小心地讓她躺回床榻里﹐在她執拗地又想坐起時又將她推回去﹐連連試了幾次﹐才讓不適的她不甘心地安分躺「先養著吧﹐你的身子弱得很。」他拿起被她弄掉的繡巾重新打濕﹐邊向她叮嚀。

左容容因他語氣里濃濃的關懷而芳容稍變﹐他怎會又變成這般不會的模樣﹖之前他才差點讓她死在池底﹐現在他卻又翻書似地變回了以前的性子﹐他到底要不要殺她﹖或者他的柔情蜜意﹐又是想讓她改變心意的一種招數﹖「你若有閑暇關心我﹐為何不關心一下﹐你要救的世人﹖」她沒好氣地盯著他敷巾的動作。他不是愛世人甚于她嗎﹖那他去愛呀﹐何必管她的身于弱不弱﹐還在這邊照顧她﹖衛非沉吟了許久﹐微笑地拍著她的臉頰﹐「其實﹐你比我更愛世人。」她若不愛世人﹐不會做出這些事來。只可惜﹐她的方法不對。

「沒錯﹐我是愛世人。」左容容拉下他的手﹐直把話擲到他的臉上。「因為你雖是諸葛武候轉世﹐但你和前世一般﹐根本無法解救蒼生。更甚者﹐你連前世都不如﹐棄蒼生于不顧﹗」當年諸葛臥龍出世﹐為了拯救黎民百姓﹐但一生的憂國憂民鞠躬盡瘁﹐到頭來仍是徒勞無功。而轉世後的這個衛非﹐不但與前世的憂國之思大相徑庭﹐反而是個旁觀者﹐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理睬﹐枉費他一身的本領。

「至少我可以不讓生靈涂炭。」衛非並不以為件﹐雲淡風清地說明他這生就只想這麼做而已。

今生他不需對無數天下豪杰耍計謀﹐他只需專心對付一個人即可。

「不想讓生靈涂炭就該讓我死在水中﹐或者十年前你就該殺了我。」左容容更加判定他的不理智﹐明知她若沒死必定會繼續尚未完成的事﹐他何必為這人世撈回一個禍害﹖他輕嘆﹐「你說過我會愛上你﹐我怎能殺你﹖」事情如果這麼簡單就好了﹐他何苦被情網纏得動不了身、下不了手﹖「即使我要殺你﹖」左容容難忍地問。他怎麼還那麼傻﹖在這個緊要關頭﹐他該在乎的是他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她的。

「對。」

「小愛與大愛﹐你選哪個﹖」左容容斂眉正色地問。

「倘若上天允許﹐我皆要。」他要她﹐也要這個人世。若不是無意如此﹐這兩者他根本就不想取舍﹐也不會選擇與她對立。

她搖搖頭﹐「很遺憾﹐為圖大愛﹐我不得不舍棄你。」他可以為男女情愛而不顧大局﹐可是她卻要為大局著想。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衛非終于明白她就算自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心願也不會更改。那麼﹐就算他再多費唇舌﹐也是枉然。

「我等了你十年﹐想不到十年過了﹐你還是選擇這條路。」十年前﹐他是希望她能走上與他相同的路才放過她﹐但十年的光陰過了﹐動搖的人卻是他而不是她。

「你不也選擇與我相反的路﹖」她轉首笑問。她可不像他﹐一樣﹐生來就有人告知他往後的路該怎麼走﹐她是反復思量了數年之後才做此選擇。他們會走上完全相反的路﹐這也只能說是上天注定。

「萬物相生相克﹐是你要與我背道而馳。」衛非搖頭把過錯推至她的身上。

她伸手指向他的心﹐「因為我不是你。你的心是冷的﹐你可以無情地袖手旁觀﹐冷眼看盡蒼生所受的苦難﹐你完全對這世間的人們沒有慈悲。」

他的心是冷的﹖他無情﹖衛非苦澀地笑著﹐他的心苦是冷的﹐不會讓她活到今日。他若無情﹐不會將木可完成的使命收回﹐反救她一命她只想到他對待世人的態度﹐卻忽略了他為了她所做之事。

「人世的轉換皆依無意而行﹐我不能擅自插手亂了天軌。」他不愛管閑事﹐就是不想插手老天早已安排好的一切。無論是悲是喜﹐讓一切順其自然的發生。這才是他這名旁觀者的本分。

「你不能﹐我能。」左容容漾著笑﹐既然他不願亂天軌﹐那麼就由她來變動。

衛非面色肅然地捉住她的手﹐「你想做什麼﹖」她還要繼續做出什麼來﹖那兩件事對她來說還不足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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