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細讀了簡章背後的規則明細,凝思了會兒,續道︰「只晚一天,應該還來得及。」
「什麼?」埋在膝上的臉龐愕然抬起。
他安撫地笑了笑。「那麼多人在為你的夢想努力,就再加我一個吧。」
「怎麼可能?」
「學校的行政流程我熟悉,阿姨們人都很好,我去說說看,也許會願意讓你通融。」當然也因為他關系打得不錯,但這不必讓她知道。
「是嗎?」
「別擔心,先讓我試試看。不過面試時,你可真的要準時報到,這我就幫不了你了。」
那時,她以為他說的是場面話,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沒有料到自己真的會接到學校寄來的通知,一路通過學科、術科、面試,順利讀到今天。
因為他,才讓她有一個圓夢的機會。
「所以說,如果沒有我哥當年的幫忙,你可能就沒有機會走到今天,一路朝你的舞蹈之夢邁進?」結論是這樣沒錯吧?
「……可以這麼說。」
「那我就更不懂了,你有什麼理由一見我哥就像避瘟疫似的?怕他認出你,跟你討人情啊?」
「你知道楊季楚不是那種人。」別說他早忘了多年前一時的善舉,就算想起來,他也不會多說什麼,尊重他人的意願,他就是那種人,寬厚而有雅量。
他心房一動,莫名的騷動、伴隨著一絲絲癢麻滋味,襲上胸房。
「……楊季燕,你干麼這樣看我?」她聲音充滿戒備,像是唯恐她又出什麼驚人之語。
「原來,你暗戀我哥這麼久了!」楊季燕終于憂然大悟,雀躍地拍掌一擊,差點擊愣門內外兩個人。
「你……亂說……什麼!」驚嚇到結巴。
這燕燕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少來。我看過你在異性間的應對,對追求你的人是這樣,對反感的人也不會特別流露出什麼,對誰都淡淡的、不冷不熱,這樣的你面對我哥時,明顯就別扭得很不尋常。」
這種刻意的冷漠、刻意的保持距離,又何嘗不是一種另眼相待的特別?
他們家燕燕雖然平日挺粗線條,有時候看待事物的角度卻頗為獨特,甚至有時常一針見血地命中要害。
「沒那回事,我只是……很感謝他……」她聲音漸弱,氣虛得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那你表達感謝的方式還真奇特。」
「……真的……很明顯嗎?」語氣听起來頗介意。
「你指哪一個?喜歡還是討厭?」唉呀,又被瞪了。
「討厭!」她沒好氣地回道。
看吧,一個疑似令人不舒服的誤解就讓她在意成這樣,還說沒暗戀。
「是很明顯。但你又說不是討厭,加上這一層過往……學姊,你在欲擒故縱嗎?」
想想,一開始的感謝放在心上惦著,遠遠看久了,對象又是那樣風采卓絕的男子,要不愛上都難。
「……」愈說愈離譜了。
「不然就是近君情怯嘍?你怕他不喜歡你?也對啦,我哥異性緣是真的好得沒話講,換作是我也沒有把握自己在他眼中是獨特的,不如保持一點距離比較不會傷心。」完全不把人家一再的抗辯當一回事,自行演繹、定論。
「真的不是那樣……你別在你哥面前亂說,造成他的困擾。」
他有什麼好困擾的?一直以來表現得比較困擾的人是她才對吧?
「可是……我真的不覺得我哥對你……」
「楊季燕,不要逼我翻臉。」
「……好啦好啦。」楊季燕低聲嘟噥。「不要再瞪我了,我都拿我哥的人格發誓了,說不講就絕對不會透露一個字的啦,你可以放心。」
門外,楊季楚駐留片刻,悄無聲息地轉身下樓。
稍後,冉盈袖下樓來,見著倚靠在中庭抽煙的楊季楚,腳步略微一頓。
他微微側首、垂眸,不知在思考什麼,煙霧繚繞間,俊雅側容深邃而難測。
明明抽煙應該是頹廢又摧殘健康的事情,他卻能呈現另一種性感而優雅的美感。
他抬眸,也見著了她。
直起身,熄了煙蒂。
「我回來拿幾本書,馬上就要走了。」
她張了張唇,復又無言。這里是他家啊,何必向她解釋那麼多?又何須理會她作何心思?
「昨天……季燕有事,所以改到今天。」如果不是這樣,怕也見不著他吧?
「嗯。」他淡淡哼應,看不出意緒為何。
「你大可不必……」
「嗯?」他挑眉詢問。
不必如此配合她,這種體貼,會讓人覺得羞慚。話欲出口,又覺不妥,盡數咽回。她不是楊季燕,學不來說話如此直白。
似乎看穿了未競之語,他僅是笑了笑,沒再追問下文。
他也不是楊季燕,很識時務,不會窮追猛打。
「要回去了嗎?」沒讓她再多心下去,他主動問道。
「對。」
「這里會車不好等,我送你。」
「不用麻煩了,我——」
「不麻煩,我也要回學校,搭個順風車而已。」
「……」人家都這樣說了,再拒絕反而顯得刻意。
她不想……不想再犯相同的錯誤,讓他有不舒服的感受。
「我上去拿幾本書就出來,在這里等我,五分鐘就好,可以嗎?」一再詢問,耐心等到她終于輕點了一下頭,他這才安心進屋。
第2章(2)
等待的空檔,她無意識地低頭,盯著他方才站過的地方,每一寸土地、綠葉投映在地面的樹影、殘留的煙蒂……他抽了三根。
從剛剛就在猶豫,是不是要提醒他,吸煙有害健康……
這種事,又何須她多事,誰都知道、每個煙盒上都印有健康標語……幸好她沒說出口,幸好。
「想什麼?可以走了。」
她像是被驚嚇到,仰頭猛然退開好幾步。
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時,又是一條鴻溝之間的距離。
她懊惱地咬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僵立著,進退不得。
又是那種戒慎防備的姿態,那一瞬間,她的表情、她的動作,已經下意識流泄出太多訊息。
她確實打心底抗拒他的靠近。
三步,那是他們之間的安全距離,沒有人刻意劃下,就是存在了,半點勉強不得。
他笑了笑,佯裝沒事,率先轉身坐進駕駛座。
像要補救什麼,她趕緊開門上車。
一路上,她很規矩地盯著自己的鞋尖,他也沒刻意找話題攀談,任名為「無言以對」的兩人默劇悄悄上演。
他們不是適合聊天的對象,說什麼都錯,沉默反倒還要來得自在些。
「還是小南門嗎?」眼看學校將至,他攀重地詢問。
「……客隨主便。」
是嗎?楊季楚僅思考了一秒,方向盤一轉,作主繞往東側門。
那里離女宿步行路程較近。
車速靜止,她解開安全帶,沒如上一回那般急著下車,垂眸側首,長發順肩滑落,掩住半邊臉容。
她有一頭極美的發,長及腰臀,不染不燙,柔滑而充滿光澤,隱約的發香在有限的空間浮動,也誘得他心思隱隱浮動。
他想,任何人都很難不在第一眼被這一頭美麗的長發抓住所有注意,若不是這樣的行為太孟浪,真有股沖動想感受它在五指之間滑動的感覺……
甩掉腦海的綺思,不讓浮動的暗香牽著思緒走。
「有話想說?」
她本能地搖頭,像想到什麼,又頓住,輕輕點了一下。
他笑出聲來。「這樣是有還是沒有?」教人很難判讀哪。
「……有。」說有,她卻緊閉著蚌殼似的嘴,不吭一聲。
他也不催促,有耐心地安然等待。
「對不起……」
「嗯?」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盯著鞋尖,低嘴聲輕得幾乎听不見。
無法大剌剌地直言,又沒辦法假裝沒事,與季燕那番談話一直梗在胸臆,他沒理由承受她態度上的羞辱,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問題,他不欠她什麼,卻得由他概括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