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上去嘍,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嗯,晚安。」
三步一回頭,采寧欲走還留地躊躇了下,才開門上樓。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他的眼界,紀沛陽仰首望向七樓灑著暈黃光亮的那一處,過了一會兒,明亮的燈光開啟,他這才無力地靠向椅背,任滿懷的淒傷流露——
這個時候,她是否正偎在另一個男人懷中,尋求堅定的臂彎,收容她的脆弱與迷惘呢?
或許,他從來就不該出現在她眼前,如果未曾重逢,現在的她,早就已經拋開過往情傷,重新擁抱幸福了。
那麼,他又何苦再去打擾她的平靜?明知他帶給她的,只是悲傷與淚水——
他幽然長嘆,揉揉眉心化不去的淒楚。
隱隱約約,音響又傳來熟悉的旋律,一聲聲深情憂傷的吟唱流瀉開來,飄入他心扉,揪緊了他泛疼的心臆——
看歲月如夢听誓言如風回首往事已朦朧
為你喝的酒為你忍的痛誰記得誰願帶走
用一生傷口換一夜寂寞不該為愛再停留
放開你的手面對我的愁無力分辨是對是錯
站在飄著細雨的街口讓這往事歷歷上心頭
曾是我期待已久的溫柔為何又從我手中灑落
誰知道我一生痴心一場夢你又忍心讓我夢醒成空
我甘心付出所有情願承受折磨留不下你為我守候
一生痴心一場夢終究還是難月兌命運捉弄
當春雨秋風走過當你驀然回首是否你會告訴自己深愛過我……
一遍又一遍,恍惚的記憶,閃過太多前塵往事。
第一次听到這首歌,是在她家,听著電台的點播歌曲,記得那時,她听得如痴如醉,被那個男歌手的深情歌喉迷得不能自已。
「哇,好好听、好動人的一首歌哦——」枕在他肩上,她如懷春少女似的沉醉其中。
「你在我面前為別的男人神魂顛倒?童采寧,你很不給面子哦!」
「人家的確唱得好听嘛,說實話也不行?」
「當然不行,听我的聲音就夠了,不準你為別的男人陶醉。」說完,他作勢要關掉音響。
「不要啦,你醋勁很大耶!」采寧趕緊拍掉他的手。
「我醋勁大?我看是你討打!」一拉一扯中,兩人又笑鬧成一團。
「不跟你鬧了啦!」推開壓在她身上動手動腳的紀沛陽,她撒嬌地要求。「明天陪我去買這張CD。」
「誰理你呀!」他哼了聲,別開頭。
「好啦、好啦,求求你嘛!」扯著他的衣服,纏膩著非要他答應不可。
「CD放我這里,想听時來找我,不然免談。」他才不要他的女朋友背著他為別的男人流口水,就算只是為了聲音也不行。
不過——當著他的面就有差別了嗎?唉呀,算了,起碼「教訓」得到她,免得她陶醉得太不像話,三魂七魄都給勾了去。
「好嘛,好嘛。」達成共識,又親親熱熱地窩回男友懷中。「說實話啦,沛陽,這首歌的意境很感人對不對?」
他皺皺眉。「太感傷了。」
「可是卻唱出了一個男人心中最深沉的悲涼,那種——為一個女人蹉跎情感,苦了一生也無怨無悔的感覺。沛陽,以後我們听到這首歌,就要想起對方哦!」
「我們好好的,干麼去學人家傷春悲秋的?」弓起的食指,不苟同地敲了她一記。
「唔。」采寧揉揉額頭。「那就拿它當對比嘛!這樣就會更覺得自己很幸運,老天爺很善待我們。」
「滿腦子怪異思想,說不過你!」就這樣,他妥協地答應了她。
卻沒想到,七年後的現在,這首歌,竟會成了他們的寫照,一句又一句,听得他好心痛,淌血的胸口,苦不堪言。
這麼久以前的歌了,難得電台還會播放。
采寧哪采寧,我在想著你,可是你呢?是否記得我們的約定,可還會念著我?
淒冷的夜風,是對他唯一的回答。
???
而另一頭,采寧推開陽台的落地窗,望著停在巷日的車,亦是滿懷落寞。
她懂他的悲、他的愁,卻什麼也不能做,對他,她真的有好多難以訴之的抱歉,他今天的不快樂,全都是因為她。
忍下想奔回他懷抱的沖動,她回到客廳,蜷坐在沙發內,听著收音機內繞腸椎心的纏綿音律,任過往回憶一幕幕飛掠腦海——
十八歲,本該是青春明媚、純真無邪的,然而,妹妹采馨卻過于叛逆不群,抽煙、飆車,和男孩子鬼混,讓采寧擔足了心。
她很清楚,並非采馨本性如此,所有乖張行止,是刻意做給她看的,她就是存心要她難過!
對這妹妹,她有太多說不出來的抱歉與心疼,所有的悲劇,全起源于她十七歲那天,那場不堪回首的夢魘
案母相繼亡故,留下一筆龐大的保險金,並將無親無依的姐妹倆,交托給父親的多年摯友。
沒想到,那個她們口口聲聲喊著叔叔、以為慈祥可親的長輩,卻是個禽獸不如的家伙,竟然企圖強暴她!
是采馨的突然出現,挽救了她的清白,卻代她承受了本該是她的災劫!
當她由昏迷中醒來,看到的,便是衣衫殘破、縮在牆角神情空茫的妹妹。
見著采馨傷痕累累、血漬斑斑的模樣,她好心痛,抱著她哭得聲嘶力竭,任她摟著的采馨,卻像失了魂般,沒再流下一滴淚。
就在那一天,她匆匆的收拾衣物,帶著妹妹連夜逃離了那個可怕的地方。
在那之後,有好一陣子,采馨總是沉默寡言,整天不說一句話,之後——
原本甜美可人的妹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待她疏冷得像個陌生人,思想日益偏激,只要能讓她傷心難過的事,就不遺余力地去做。
明明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一夕之間卻成了學校的問題人物,成績一落千丈,逃學、蹺課、打架,甚至和一群問題少年廝混,看得采寧好心痛!
她在報復,也在發泄內心的悲恨,這些采寧都知道!她本是那麼潔身自愛的女孩,如今卻落得必須以墮落來取得心理的平衡,教身為姐姐的采寧,怎能不心疼?
屢屢的規勸,卻總是換來心被傷透的結果。
之後沒多久,她們就隱約得知那個凌辱采馨的敗類意外暴斃,這也算是天理昭彰吧!遺憾的是,不論如何,卻再也換不回她那清甜無瑕的妹妹了
「采馨!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里?」
「去沒有你的地方。」她的完美,太礙童采馨的眼,她沒忘記,這樣的完美,是她以什麼樣的代價換來的!
「采馨!」采寧及時扯住她的手腕,婉聲央求。「別這樣好不好?我是擔心你的安危。」
「用不著!」當她聲聲泣喊,求著姐姐救她卻得不到回應的時候,她的心就死了,死在她被撕碎凌虐的貞操中。
童采寧感傷地垂下眼。「我知道你怨我,但是采馨,你想怎麼樣都行,就是別做傷害自己的事,別糟蹋自己。」
「糟蹋?」童采馨諷刺地哼笑。「你是指,和男生上床?呵,我現在——還有差別嗎?」
「采馨!」她心驚地喊出聲。「你別——」
欣賞夠了她的焦慮和痛苦,童采馨這才緩慢地道︰「你可以放下你那虛偽的關懷與內疚了,我沒你想得那麼下賤,就算是殘花敗柳,也還容許保有少許的尊嚴吧?」
說完,她掙月兌采寧走出玄關,開了門後,又回身看向跌坐在沙發上、神色疲憊而虛弱的姐姐。「你——很愛紀沛陽吧?」
這陣子紀沛陽經常留宿在她房中,光看兩人眼神交會時,那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愛,瞎子也猜得出他們已經進展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