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咄咄逼問,眸中漾著水光,臉龐有著扭曲的悲恨。
她拚命的搖著頭,拋揚空中的淚花,正如他們淒切的心,一場美麗的憂傷、美麗的錯誤——
「別怪我,別怪我……仲宣!我也不想這樣……你一去便音訊全無,我等到的,不是你,而是你大哥,所以我……」
冷不防地,一記巴掌揮向她,白若蕖傻了——
而他,心也寒了。
「原來,這就是答案!」陰郁的瞳眸浮起了狂熾怒焰,徹底焚掉了理智。「認定我負了你,于是便決絕的下嫁于我的兄長,白若蕖!你竟然用這麼激烈的手段來報復我,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啊!你——好可怕!」
「不是這樣的!」她大聲喊著,百口難辯。頰上,是熱辣辣的疼,卻比不上心頭泣血狂痛的萬分之一。
「事實俱在,你還想解釋什麼?」關仲宣狠狠地甩開她,痛心疾首地沉聲道︰「你知不知道,因為那場連日大雨,我踫上山崩,被困在不知名的小村落中月余之久,在失去聯系的日子里,我日日夜夜,想著念著的,全是你!怕你著急,怕你難過,怕等不到我的你,會悲傷,會哭泣,會胡思亂想……為了你,我不顧一日日加重的病情,罔顧大夫的勸告,堅持日夜兼程的趕回來,為的是什麼?是你!只為了一個你!結果呢?你是怎麼對待我的?枉費我如此真心待你,換來的,卻是你的背叛、你的另嫁兄長……白若蕖呀白若蕖,你怎能這麼對我?!」
一聲又一聲揪腸椎心的指控,有如利刃,一刀刀剜上她鮮血淋灕的心,逼得她啞口無言。
無視她楚楚堪憐的淚顏,他一字字痛絕地逼出話來。「白若蕖,今生,我恨你到死!」
重重地說完這句話,突來的疼楚撕心裂肺地襲來,他按著胸口跌退了數步,卻壓不下那股天絕地滅的劇痛,一口淒慟的驚心血紅狂嘔而出!
白若蕖驚呼了聲,又慌又急地上前扶他。「仲宣,你怎麼了?」
「不要踫我!你不配踫我!」他激烈地揮開她,愛之入骨的狂,如今已讓恨之欲絕的痛所取代。
「仲宣,你別這個樣子!」白若蕖嚇壞了,驚懼無措地哭喊著。「你要恨我、怨我都好,只求你別和自個兒過不去,我看了心痛啊!」
「多麼情深義重啊!」他諷刺而尖銳地大笑。「夠了,白若蕖!如今的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再動人的言語,如今看來,只會更虛偽、更可笑!」
「就當是大嫂!行嗎?我以大嫂的身份……去關心……小叔……」她絕望地泣喊出聲,徹底的將自己打入無底深淵。
心,好痛、好痛……
她語不成聲,哽咽的喉間,再也擠不出多余的句子。
「大嫂?」真的,他明明是想笑的,可是為什麼,眼前的視線卻模糊一片。
是淚嗎?
荒謬!他才不會流淚呢!尤其是為了她……
她都說了,是大嫂,是小叔,不是嗎?
炳哈!他是應該笑的,怎麼可能流淚,對不對?
「好一個大嫂!我關某人輩分小你一截,不敢勞駕大嫂!」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說完最後的一句話,他與她,再也無話可說!
轉過身,不再留戀,也不再多看她一眼,他僵直身子,一步步絕然而去。
在他身後崩坍的,是兩人共同築起的鴛鴦夢,以及兩顆曾經密密相偎、以為可以纏綿一世的心——
第六章
那一日之後,關仲宣的病勢更加沉重了,看得關家人是心急如焚,而白若蕖則是柔腸寸斷,心痛不已,卻不得不強自隱忍。
想他、念他、渴望見他,卻又怕挑起軒然大波,她可以任性的愛其所愛,什麼都不在乎,但,卻沒有辦法不去在乎他、顧及他,他還有大好的人生,有似錦的前程,她不能毀了他的聲譽!
他是那麼的出色、那麼的完美,他可以擁有更好的女人來匹配他,而她,已成了這世上最不配擁有他的人,她,只能是大嫂……
無聲的淚,悄悄滑落,她深深的知道,他們這輩子,是再也不可能了。
她唯一能做的,是守住一生的情,退到能看得到他的角落,以不困擾他的方式,默默愛他。
熬不住椎心的憂慮,她拋開顧忌,主動向關伯禹問了他的近況。
「你說仲宣?」關伯禹詫異地挑高眉,似乎很意外她會提起這個。
「呃……」她不大自在的別開眼。「同住一個屋檐下,多少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畢竟他目前算是我的……小叔。」她困難地擠出聲音。
听她這麼說,關伯禹似乎頗為驚喜,連忙說︰「那當然,那當然!你能有這種想法,我真的很開心。」
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造成她的轉變,但是她肯去關懷他的家人,也算是多少有點接納他了吧?
單就這一點,便值得他欣喜若狂了。
私心里,他其實渴望留下她,甚至……希望她那個情人能一直無消無息下去,常言道︰日久生情,只要他用真誠感動她,時日一長,也許,她對他會有些許的感情……
白若蕖避開他熱切的凝視,生硬地道︰「你還沒告訴我,仲宣的情況究竟如何?」
「說到這個……」他情緒往下跌,一臉的憂心。「我已經請大夫來看過診了,大夫說,他早些時候染上風寒,因為沒好好調理,所以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現下在調養上就要多費一番工夫,此刻人還虛弱得很呢。」
白若蕖愈听,眉心愈是深蹙。「怎會這樣呢?有沒有人照顧他?」
「當然有。算一算時間,下人應該也煎好藥了,我最近比較忙,但每天還是會抽空去一趟。」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猶豫了好久,她硬著頭皮提出要求。
必伯禹愕了下,她旋即心慌地補充道︰「是你說你沒空,那我……就代你走一趟,表達關懷之意……」
必伯禹輕笑出聲。「我當然知道,你不需要解釋。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關心我的家人,謝謝你。」
「這是應該的。」她備覺羞慚,心虛地不敢迎視他。
天曉得,她為的,僅僅是一份私心罷了,想看看他,一解心頭的酸楚相思;想關懷他,釋放一腔的狂熾情愛。
「那就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我走了。」
他愈是一臉的感激,她內心的羞愧就更加難以言喻。
垂下頭,不敢再面對他誠摯的面容,她低垂著頭,閃身出了房門。
???
她先繞到廚房端來熬好的藥,然後才前往關仲宣房中。
徘徊門外,始終沒有勇氣面對他,最後,怕藥涼了,她不再多想,也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毅然地抬手敲了房門。
房內一片靜默,久久沒有回應。
他睡著了嗎?
想了下,她試著推開房門,發現並沒上鎖。
見床內的關仲宣正安睡著,她將藥擱在桌面上,放輕了步伐走進床邊。
那張她所熟悉的俊逸容顏,俊美依舊,卻少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多了幾許蒼白、幾許憔悴,即使是在睡夢之中,眉宇仍有化不去的愁郁。
她看了心真的好疼!
一時情難自禁,她伸手撫平他愁蹙的眉心,依戀的指尖,順著他每一道出色的痕跡柔柔刻劃,似要一輩子銘心不忘……
「仲宣……」似有若無,一聲淒柔的叫喚飄出唇畔,帶著揪腸的悲楚,一一撫過他的額、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這一切,原本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她本來可以盡情的擁抱他、踫觸他,委屈時,可以光明正大的躲到他懷中哭泣;無助時,可以向他尋求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