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冠庭呈大字型的癱睡在榻上,身上只穿了件對襟的內衫和長裙,連纏在小腿上的邪幅都來不及拆就睡死了;還小嘴微張,輕輕的打著呼,這副模樣他不是沒看過,可是沒想到都過了五年,她的睡癖還是這麼差。
他搖頭笑了笑,「朕該拿妳怎麼辦呢?」
就這樣看著冠庭的睡相好一會兒,她仍舊毫無所覺,半點警覺性也沒有,炎玉一臉哭笑不得。
「朕今晚就睡在這兒,不用你伺候了。」
小嵩子欲言又止。「可是王上……」紙是包不住火的,萬一這事傳了出去,只怕會引起大臣們的議論紛紛。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朕偶爾也想照自己的意思來過,什麼都別說了,下去吧!」他只是單純的想抱著自己喜愛的女子好好的睡上一覺,而不是為了某種目的去臨幸後宮的嬪妃,沒有算計,不必城府,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抱敬的彎,「是,王上,奴才告退。」
待小嵩子走了,炎玉這才取下頭上的冕版,接著是繡有龍紋的袞服,突然想到他和冠庭初次見面時,自己連衣服都不會穿,更別說月兌了,還被她大聲的嘲笑過,憶起她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現在想一想還真有趣。
卸下靴子上了榻,榻上的人兒依然呼呼大睡。
炎玉伸手將她往內側推了推,才挪出空位來。「睡過去一點!」
「嗯唔……」睡得正好卻被吵醒的冠庭皺了皺兩條英氣的濃眉,微瞇著眼看了下硬要跟她擠一張床的男人,有點不爽。「好熱……不要擠啦!你沒地方睡嗎?干嘛跑來我這里?」
「朕高興在這里睡不行嗎?這座王宮里的寢殿都是朕的,朕愛睡哪里就睡哪里。」也只有她會嫌棄。
她實在太困了,沒精神跟他辯。「好啦!你要睡就睡,但是不準亂來,否則我就一腳把你踢下去。」翻了個身又睡了。
「妳……」他登時氣結。
這女人真是太大膽、太放肆了,居然說要把他踢下床去?他可是一國之尊,誰敢踢他?炎玉兀自氣個半天,心里也很清楚,她是說到做到的。
有些不甘願,但是又拿她沒轍,他只好乖乖的緊貼著她躺軀,小心翼翼的不讓她發現,悄悄摟住她的腰肢,確定冠庭又睡死過去,這才滿意的闔上眼皮。
而冠庭的確又睡著了,可是卻也陷入一場可怕的夢魘當中……
好黑……
這里是什麼地方?
陡然之間,冠庭听見金戈鐵馬的嘶鳴,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本能的握緊手上的青銅寶劍……接著她看見了,她看見戰旗漫卷的呼嘯,士兵們高聲吶喊、奮勇殺敵……
是的,她正在戰場上,敵人不斷前僕後繼而來,乍然面對這殘酷的一切,她僵硬的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是的,那是她第一次跟著大軍上陣殺敵,原來這就是戰場……在電玩游戲里看見的只能說是純粹的娛樂,而這里是真實、是冷酷、是血腥……
「你在干什麼?不要呆著不動!」屯長急吼吼的叫道。
壁庭抖著雙手高舉著劍,卻怎麼也砍不下去……這些人不是線上游戲里的虛擬人物,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類,他們也會流血,也會感到痛楚,甚至會死……
想到這里,她不禁倒退一步……
不!她下不了手!
她沒辦法真的殺人!
「你還在發什麼呆?!」同僚幫她擋開一劍。
她眼瞳泛出兩泡淚光,抖著聲音。「我……我、我沒辦法。」
殺人,說來容易,可是真的面對時,卻是怎麼也下不了手。
屯長也氣呼呼的朝她大吼,「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你,你想死嗎?」
她當然不想死啊!
這時,敵人凶神惡煞似的朝她沖了過來,她心中閃過唯一的念頭就是活下來,自己若是就這麼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再也見不到爸爸、大哥和二哥了,為了要活下去,她只得和敵人對抗。
「啊!」她大叫一聲,舉劍砍向對方……
瞥見鮮血從敵人的斷臂噴了出來,冠庭忍住想吐、想哭的沖動,因為有更多的敵人沖著自己而來,她只能不停的說服自己,這些只是夢……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天空瞬間像染上了鮮血,嘩啦啦的傾泄而下……
好多血……
「冠庭,醒一醒!」
听見她在睡夢中掙扎、叫喊,炎玉怎麼叫也叫不醒她,不知道叫了多久,她才擺月兌夢魘,發出銳利的抽氣聲,倏地張開盛滿驚懼和惶恐的瞳眸,
她恍如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呼呼……」
炎玉眼眸透著一抹關心,「作了什麼夢把妳嚇成這副模樣?」以為她從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
眼瞳沒有焦距的看著他俯下的俊臉,過了半晌才坐起身。
甩手抹了把臉,像是剛打完了一場仗,還氣喘吁吁。
「原來是夢……是夢……」咽了口唾沫,才稍定下心神。
「夢到什麼了?」他柔聲的問。
將失去血色、余悸猶存的臉龐埋在掌心中,久久找不到聲音,當冠庭終于出聲,嗓子有些的干啞。
「我夢到……夢到第一次在戰場上殺人……雖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手上握著劍,可是我的雙手卻不停的發抖……我好怕好怕……好想轉頭逃走……雖然我以前的志願是當個保家衛國的軍人,口口聲聲的說將來要上戰場保衛國家,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
「我不想死……我還要活著回家,可是我又不能逃……不能讓對我有恩的爹丟臉……我必須戰斗才行……當我的劍朝敵人揮了過去,我听到……我听到骨頭被砍斷的聲音……那好像在告訴我……我殺了一個人……我親手殺死了一個人。」
他靜默片刻,有一半的表情藏在陰影之間。「戰爭本來就是無情的,妳不殺他,到時死的就會是自己。」
「是這樣子嗎?」冠庭將臉龐從掌心中抬起,逸出一縷像哭又像笑的聲音。
「事後我大吐特吐,真的吐得好慘,甚至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其他人看了哈哈大笑,說我缺乏鍛煉。
「這兩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對在戰場上殺人已經麻痹,再也沒有感覺,因為我不斷的說服自己,我這麼做是對的,是為了保護霝國的老百姓,是為了完成大將軍交代的任務……呵,這個理由是多麼的冠冕堂皇、是多麼的動听,可是我依舊無時無刻不在想,為什麼要有戰爭?戰爭真的是無法避免嗎?是不是要戰到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才會停止?是不是要等到滿足君王的私欲和天生的權威才會甘心?」
炎玉喉頭猛地一窒,「妳這是在怪朕?」
「我有這個資格怪你嗎?」她反諷的笑了笑,「炎玉,你有親自上過戰場嗎?你曾經看過身邊的屬下一個接一個倒下,可是你卻救不了他們,不久之前,他們和你還有說有笑,一起吃飯喝酒,可是這會兒卻再也無法從地上爬起來……無法再和你並肩作戰。」
她費力的壓抑梗在喉頭的哭聲,用雙手抱緊自己,深深的內疚和懊悔讓她打從心頭發冷。
「我只要想到他們的親人還在倚門盼望自己的丈夫、兒子能夠平安歸來,等著一家團圓,可是最後等到的卻是噩耗……身為帶領他們的將領,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該怎麼去面對他們?」
保笑兩聲,「掀起戰爭真的很容易,可是要平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卻比登天還難,身為一國之君,保護自己國家的人民,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這些不是應該放在最優先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