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九霄眯起黑眸,死瞪著手上的男鞋,過了片刻,他馬上將左腳套進鞋中,果然大小適中,尺寸完全貼合,再將右腳又穿了進去,那份舒適感就跟過去青梅幫他縫制的每雙鞋一模一樣!
"這鞋誰縫的?"
女圭女圭低垂小臉,"是我娘縫的,可惜我爹沒機會穿到。"
"你娘是不是姓佟?"他忘情地抓住她的肩頭急問。
女圭女圭瞠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大叔好厲害喔!一下子就猜到了。"
丙然是她!
他氣急敗壞的一躍而起。"你娘在哪?"
"娘……娘在對面的房間里……"
話聲未落,靳九霄已然像箭鏃般的沖了出去。
"大叔?"女圭女圭不明所以的跟著他跑。
原來她就住在京城里,難怪他到處都找不到她。不過最可惡的是,居然到了這節骨眼,她還躲著不肯見他。
正在房內為靳九霄趕制新衣裳的青梅,在听見女兒的叫聲想躲藏起來,為時已晚。
門上的廉子霍地掀開,高大的身影霎時跨了進來。
青梅嚇得跳了起來,連針刺到手指都沒有感覺。
"你……"他怒火中燒的喝道。
她本能的倒退,臉上的血色褪了一半。"阿、阿九……"還是他發現了。
靳九霄冷諷,"虧你還記得我。"
"你……你怎麼知道?"
"哼!"他說得咬牙切齒。"要不是女圭女圭把這雙鞋拿給我穿,恐怕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為什麼你明知道是我,還刻意避不見面?"
"娘……"女圭女圭惶惑不安的奔到娘親身畔,以為自己闖禍了,否則和藹的大叔為什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是個寡婦,總要避避嫌。"青梅強自鎮定。
他在心里咒罵連連。
"跟我還要避什麼嫌?"他們是青梅竹馬,比親人還要親不是嗎?
"大叔,你為什麼要對我娘這麼凶?"女圭女圭噘著小嘴質問。
靳九霄為之語塞。"我……"
"女圭女圭,你先到外頭找朋友玩去,我和大叔有些話要談。"她柔聲的支開女兒。"沒事,不要擔心。"
女圭女圭兩手叉在腰上,仰高下巴瞪著此刻滿臉鐵青的男人,護母心切的警告著,"大叔要是敢欺負我娘,我就跟你切八段,再也不理你了!"
打從他有能力保護自己開始,就不曾再被人威脅過,若有人以為他好欺負,他也會馬上還以顏色。
"我保證不會欺負你娘。"但面對女圭女圭,靳九霄不自覺地放柔語氣。
青梅又催了一次,她才不情不願的出去。
"你嫁了人?"心很不是滋味。
她試著冷靜的應對。"當然,否則女圭女圭怎麼來的。"
"是誰?"
"你不認識的男人。"
"怎麼認識的?"靳九霄忍不住想追根究柢。
"在路上認識的。"他問一句,她答一句。
靳九霄心中疑點重重。"他對你好嗎?"
"很好。"
"他怎麼死的?"
"病死的。"
他忍不住嘲諷。"你說得真是輕描淡寫。"
"我和女圭女圭她爹的事本來就很平淡,沒什麼好說的。"青梅擔心說太多反而會露出馬腳。
"女圭女圭說她今年八歲,算算時間,也就是你離開錦繡城沒多久便有了。"
心里打了個突。"是沒錯。"幸好女圭女圭沒有把生辰八字告訴他,否則只怕再也瞞不住了。
"那個男人真有這麼好,好到讓你願意把終身托付給他?"說不出是嫉妒還是什麼,靳九霄酸溜溜的問。
青梅佯裝出幸福的微笑。"他的確很好,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可是我很感謝老天爺讓我遇到他,還給了我可愛的女兒。"
"哼!"他有說不出的妒忌。
她清了清喉嚨,"阿九,你的傷好了大半,也該回去了……"
"你這是在趕我走?"
"不是,我只是……"她害怕他和女圭女圭相處越久,可能會發現真相。
靳九霄微慍地撇撇嘴角,"走是自然要走,不過你們母女倆也要跟我一塊回去。"這些日子他已經知道她們過得不算好,怎麼可能袖手不管。
"不!"青梅激烈的叫道。
"為什麼不要?"他對她的態度產生懷疑。"反正你的男人已經死了,這地方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不跟我回去,再待在這兒有什麼意義?"
青梅一時詞窮。
"無話可說了吧!"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跟你走的。"她堅持到底。
"你……你腦子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你不想讓女圭女圭過好日子嗎?"
一扯到女兒,青梅不禁淚眼婆娑。
"你哭什麼?都當娘了,還這麼愛哭。"
"阿九,你不要逼我。"她哽咽的哭訴。
靳九霄委實納悶。"我是為你著想,怎麼會是逼你?"
她低頭拭淚。
"好、好,我給你幾天時間考慮就是了。"他不耐地稍稍讓步。
兩人都投有再說話,直到靳九霄又打破緘默──
"當年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
這個問題讓青梅畏縮了。
"我……也沒有什麼理由。"
他氣惱的捶著桌面,"沒有理由?你知不知道我派出多少人去找你?一天找不到你,我就成天的擔驚受怕,怕你在外頭遇到壞人,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我……有留一封信……"青梅吶吶的回答。
靳九霄咒罵,"去他的鬼信!"
"阿九,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她軟聲乞求。
他狠狠的瞪她一眼,讓青梅的螓首垂得更低。
"你……哼!"
青梅怯生生的從眼睫偷覷著他,小心翼翼的問︰"阿九,我、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是誰傷了你?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可以出手這麼狠毒?"
"你也會關心?我還以為你不在意我的死活了。"他反諷著。
她咬了咬下唇,"我當然關心你了。"
"我還受過更重的傷,這點小傷我還沒看在眼里。"他逞能的說。
"你是指背上的傷嗎?"為他擦澡時曾經見過,雖然已經結疤,不過仍然可以想見當時危急的狀況。"它是怎麼來的?"
"有次我騎馬出去打獵,結果途中馬匹忽然受到嚇,像發狂似的往前跑,我沒辦法制住它,就跟著它一塊墜下山崖,整個背部就撞在石頭上,雖然沒死,不過也去了半條命,幸虧我命大,否則早去見閻王了……"
靳九霄說得稀松平常,青梅是听得冷汗直流。
"還有幾次有人在我的飯菜中下毒,大概是擔心味道太重,會引起懷疑,所以份量都放得不多,才沒有把我毒死,除了這些,還有刺客三不五時的會來湊湊熱鬧,日子倒是挺有趣的。這回是我太輕忽了,想不到他們會埋伏在妓院里,先在酒里下了迷藥,讓我無法反抗,不然我根本不會挨這一刀。"
想起混亂的那一瞬間,安樂侯柏子仁嚇得屁滾尿流,只會高喊救命,真是不濟事!靳九霄嘲諷的忖道。
當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絕對不能昏倒,至少在殺出重圍之前都要保持清醒。
青梅愕的掩住小口,"怎麼會……到底是誰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沒想到這些年他是在強敵環伺的情況下熬過來的。
他笑謔一聲,"有太多人了,有可能是大娘,也有可能是三娘、四娘,甚至是我任何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只要我死,他們才有機會奪回錦繡城的擁有權。"說不定此時此刻他們都認定他已經死了,正在大肆慶祝。"要不是你和慧姨要我寬以待人,把他們當真正的親人看待,他們根本不會有下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