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岳見她不答話,便起身過來,挨近她身邊,問︰「傷口還痛嗎?」
??瑤里千珠有些羞赦地低下頭,看著左手纏得密密麻麻的繃帶,訥訥地說︰「你給我包扎的嗎?哪來的藥草呢?」
??赫連岳松了口氣,知道她已無大礙,往火堆里扔了根柴,說︰「你暈倒的時候,我往山崖壁上找到了一些止血療傷的藥草,用衣袖給你簡單包扎了一下。那些藥只能止血療傷,卻無法止痛,你多忍一些。」他淡淡地說著,既似十分親近又像很遙遠,俊逸的輪廓在火光映照下竟仿佛有些模糊起來。
??瑤里千珠怔怔地、怔怔地看著他,心底有一種溢滿的柔情在輕輕涌動。她怔忡地抬起右手,想去觸模他的側臉。右手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她吃痛地叫了一聲,手腕就被赫連岳輕輕托住了。
??「小心點!」他動作輕柔地把她的手放下,「你的右手月兌臼了,我才給你接好,不要亂動。」
??听著他親切的話語,感覺著他輕柔小心的動作,瑤里千珠一陣欣喜的心痛,就好像是,長久以來一直盼望著卻得不到的,一下子全部擁有了。這種甜蜜得近乎心痛的柔情溢滿了心田,不知不覺間,淚,已潸然而下。
??「怎麼了?」不解她女兒情懷,赫連岳惶然問道。
??「沒、沒什麼。」她任憑淚滑下珠玉的面靨,透著澄澈的淚滴凝視他。
??被她痴迷的神情誘惑,他情不自禁探出手去,輕輕拭去她眼角、腮畔的清淚。仿佛著了魔般,與她的視線對視,迷失在她做夢般的神情里。他的指法灼熱起來,一遍遍在她光潔的淚靨上逡巡,視線與她相糾纏,難以拆解。
??淚,仍然繼續滾落,使得她綻放的笑意蒙上一層迷離與淒婉。瑤里千珠流著淚微笑著,心頭是甜蜜與痛楚交織的渦漩。她似乎已抓住了什麼,然而卻那麼虛幻和不真實,仿佛稍一松手就會飛去……
??感受到她患得患失的矛盾情緒,赫連岳俯下臉去,以吻明誓。他吻去她淒美的淚滴,吻上她清冷的唇,令她迷亂的心也逐漸沉靜下來。
??「——岳,你……你不恨我了,是嗎?」她顫抖著聲音問他。
??他直直地看著她,銳利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你還不明白嗎?」
??她睜大了清澈的眼,乞求般地望著他。
??他忽然笑了,那淡淡的笑意彌漫在他烏黑的眼眸里,竟仿佛光華閃爍。
??「你這個小妖精哪。」他帶著笑嘆息著,「你怎麼會不明白呢?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嗎?出現在我眼前的你,聰明、任性、強悍又似軟弱,你不顧一切地接近我,愛我,以你的方式關懷我……你密切觀察著我,從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中找尋我感情的軌跡——你早就發現了,是的,比我自己還早發現。我愛上你了,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這個任性嬌縱的小妖精……但是,」他的笑容沉寂下來,「我對復的感情是什麼也比不上的——是的,什麼也比不上……即使我的愛情也比不上!」
??她慘白了臉,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因此,」他深深地、深深地凝注著她的眼,「我愛你,但決不會和你在一起。正如申屠蘭,她既然直接殺了復,就非死不可。而你……我下不了手,你豁出命救我,也不顧一切地愛我,我無法動手殺你。因此,出了這沙漠後,你就回你的堯熬爾族去,我們永不要再見面!」
??瑤里千珠整張玉靨蒼白如紙,淚如雨下。她輸了!她還是輸了!她縱然贏了申屠蘭,贏了那風華絕代的申屠蘭,卻仍輸給了赫連復,輸給了一個死去的男人。她絕望地閉上眼,任淚水漱漱而下。她憔悴蒼白的淚靨滿是淒苦,赫連岳一陣憐惜,忍不住輕輕擁她入懷。
??「別哭了!」他忍不住輕輕出言誘哄,心頭彌漫著一種自己也無法說清的復雜情愫,沉重的感覺壓抑著胸懷,「別哭了!你餓不餓?我替你找些吃的好不好?」
??瑤里千珠靜靜依偎在他懷中,仿佛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她的淚長流不息,好能永遠這般被擁在愛人懷中。愛情的甜蜜和痛苦她如今都已嘗到,卻從未後悔。如果那些流淚痛楚的經歷就為了換得這麼一次深情相擁,她也感覺到痛苦的價值。
??只是,她仍惴惴不安。若慌言被戳穿,真相得已大白之時,那麼,連這麼溫柔的擁抱,恐怕也不再有了吧?
??山洞里的火堆還在輕輕燃燒著,那氣息依舊甜蜜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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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用月光取暖的女子從不受傷??有處曠野容許她重新長出枝葉
??——[台]席慕蓉《月光曲》
??在赫連岳的溫柔呵護下,千珠靜靜地小睡了一會。趁此機會,赫連岳在附近崖壁上采摘了一些山藥、木薯之類的野生果實,在篝火上烤熟了,一塊塊地喂給她吃。他的動作細心而輕柔,仿佛一個最體貼的情人。然而,瑤里千珠的心卻在甜蜜的絕望中悸動不已。她知道了,她也肯定了,赫連岳是不會改變心意了——他一定要和她斬斷情緣,只為了那個死去的兄弟……因此,在這里,在最後的時刻中,他毫不吝惜地展露他所有的溫柔……
??她仍躺著仰視他俊逸的臉龐,細細端詳他微蹙的劍眉,天性中那種決不認輸,一往無前的韌勁又佔據了她一度頹然的心。
??她怎麼可以放棄?她怎麼可以認輸?他——已親口承認愛她了啊!在時日的累積中,她在他心頭的份量日益加重,好容易才到了今天的地位……她不甘心就此放手啊。她決不要這種含糊的結局,要就要得到他全部的愛,否則她寧可玉石俱焚!
??她微微地笑了,既壯烈又淒涼。
??留心到她的異樣,赫連岳俯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她很流利地回答,「對了,阿蓋呢?」
??「——啊,我倒忘了。」他一愕,「我拉你進洞後才發現,這個山洞可能在先前那個山洞的附近,並不是同一個。阿蓋應該在那個山洞里。」
??「那麼,你查探過這個洞窟深處沒有?」千珠忽然感覺不妙。
??赫連岳听出了她語音的擔憂,點頭道︰「我只是大致看了一下。這洞的深處幽深晦暗,曲徑通幽,深處定有玄機。但,我擔憂你傷勢未愈,並未深入查探。」
??她開心于他坦言對自己的關心,卻愈加感到事情的蹊蹺︰以赫連岳的判斷力,應該不會弄錯山洞的方位。而她在借助緞帶的力量送他進洞時,也經過了精密的計算。山洞,應該是同一個才對。但,阿蓋的人呢?
??「——洞里有暗道,而且有人!」兩人突然同時恍然大悟。
??霎時,他們緊張起來,感覺周圍的氣氛也變得詭異了。不知不覺間,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相互感受到對方的冰冷和恐懼。那時在霧中,那怪人的掌力渾厚無比,武功深不可測,兩人即使合力恐怕也難以抵敵。何況現在瑤里千珠還受了重傷,無法應敵。敵人在暗,他們又在明,形勢更是不利。
??瑤里千珠緊咬下唇,考慮了一會,終于作了決定。她一咬牙,勉力起身,感到左手雖然還疼痛難當,右腕的月兌臼卻已無大礙。「走吧!我們只能采取主動。」她側頭望著赫連岳,說道,強忍著左手指骨錐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