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麼做,你的氣才會消?」
「不管怎麼做,我的氣絕對不會消。」她很生氣,架子也擺得高高的。
開什麼玩笑?隨隨便便就想讓她以德服人,哼!門兒都沒有,她肚子里的諸多腸類還在翻騰,她的腦袋還沉甸甸的呢,這會兒要不是在氣頭上,她哪擠得出這麼多的精神發火。
「他已經很後悔了。」
「抱歉,我一點都感受不到他的後悔。」若沒睡死,那她還記得,在神智始終陷在昏茫之際,細微卻清晰地滲進耳中嗅著她名字的低沉嗓音,不是罪魁禍首的聲音,那柔和中帶著安人心肺的沉穩嗓音,是他,石黑疆介。
依稀,她仍可以感受到那唉著她名字的低啞嗓音里的關懷與緊張,教人犯疑竇的是、他是緊張她的傷重不醒?還是緊張她若真一睡不醒,他唯一的親弟弟就此成了個殺人犯?
可那份關懷與緊張……心驀然輕悸,她情不自禁地偷掀開眼,小心翼翼地瞥向神情略凝,似乎在忖思對策的石黑疆介,她昏述不醒之際,真是他守在她身邊?
胸口揪起莫名的顫意,下意識地想合上眼避開心中的猜疑,卻猛然瞧見憔悴與疲倦都出現在他的神情上。
咦,她是傷者,氣色不好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他沒病、沒痛的,怎麼氣色也不太好……喝!一口氣憋在喉嚨,一雙仍有些酸澀的眼楮瞪得大大的。
瞅了毫無所覺地他一眼,再偷瞄著兩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她緊緊地抿著唇瓣,渾沌的腦筋更混沌了。怎麼回事?她的手被他握在手里耶!
洶涌在蔡含文胸口的震蕩,石黑疆介猶未察覺,更未注意到自己還抓著她的細女敕玉手不舍松開。如今,既然小精靈的神智已是愈見澄清,他的全副心思就放在如何善後。
「我知道事後的道歉永遠彌補不了已經犯下的過錯。」
「是呀。」心中起了掛念,當下就將氣焰給消了七八成,不自覺的,她輕喟一聲,「唉,是呀。」他為什麼會握著她的手?
「其實,我們可以談一談。」他不想提出這種暗示的,呵,這樣鐵定是會助長她的氣焰,但這件事追究下來,確實是公敬錯得多,再怎麼樣,公敬一個大男人不該出手,而且對象竟然是個子差公敬一截的她。
石黑疆介很生氣,也破天荒的任氣憤沉積在胸口好幾天,他氣極了,氣弟弟的一時沖動闖了禍、氣弟弟無法克制的暴力行為,也氣曾磐據在自己胸口的那份駭人戾氣。
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子硬撞上柱子,跌落地面,剎那間,他竟有股想將公敬痛扁一頓的沖動。
「的確。」顰著眉,蔡含文低喃附和著,「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不談怎麼行呢,他的舉止真的挺耐人尋味的。
「你也同意?」大概是沒料到這回她這麼好說話,石黑疆介的語氣微揚。
「什麼?」
「你希望怎麼解決?」他想先探探能令她滿意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半眯著眼,她躺在床上的身子微側。
她希望怎麼解決?問她?嗟,她怎麼知道呀!況且,他話中的含意頗深奧的,她真的是有听沒有懂,畢竟,她跟他除了上司跟屬下的關系外,也沒啥特殊牽扯呀,除非他是指兩人這會兒正牽著手的這個層面。
呵,其實跟他握著手的感覺還不賴哩!他的手溫暖暖的,讓人覺得依戀。
「要怎麼做,你的氣才會消?」石黑疆介重復之前的話。
「要我消……哦——」尾音拉得長長的,微帶悵然,她又懶洋洋地閉上眼,原來他想的是傷害賠償,她還以為是……賠償?!
頹喪的精神豁然一振,驀地,澀眼圓睜,褶亮的光芒閃呀閃的,完全盡舍方才盤旋在腦海中的點滴情境,蔡含文精神奕奕地再度現身。
他是說,任她開出求償條件?嘖嘖,沒想到他愈來愈上道了。
「你是認真的?」
他點點頭,「我是很有誠心的。」她的倏然開朗令石黑疆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原來,治愈她腦震蕩的最佳良藥就是「他自動送上門任她宰割」!
「太棒了,我就是欣賞你這種‘誠心誠意’的良心作為。」不像石黑公敬那頑劣弟子,沙豬一只,哼,想到他,她的胸口就不由得又泛起氣憤,「這樣吧,隨隨便便跟你收個兩百萬,我就網開一面,不追究了。」公歸公、私歸私,跟她有仇的是頑劣弟子,不是大老板。
看在出面跟她提出和解的人是他,以後還得繼續領他薪水的份上,算啦,這一日,她收錢了事。若此時,那超級賤的倭寇站在她眼前哀求她的原諒與寬恕,她也是會點頭,但是先讓她踹一腳再說。
「啊?」不會吧,她這回索討的價錢……令人匪夷所思的高昂,石黑疆介狐疑地問︰「日幣?」
「你要付台幣也可以啊。」她是相當的好商量。
避他想付什麼錢幣,就是不準付那種得用麻布袋裝,厚厚一疊只能買一顆雞蛋的盧布之類的錢。其實,她流著口水巴望他掏出錢包的是英磅。
兩百萬英磅!嘖嘖,果真如此,嗟,腦震蕩算什麼,即使肚子里的腸子絞到死她也認了,只要錢到手,她絕絕對對會忍著全身酸痛,瀟灑又迅速的包袱款款,順便卷它幾卡車的昂貴水果,快樂得意地笑回台灣,管他弟弟的態度有多惡劣,管他哥哥的態度有多……曖昧不明!
「小文,你,嗯,你會不會覺得有些……呃,良心不安?」
「不會呀。」抿抿嘴,像是想起了什麼,蔡含文又喔了聲,「告訴你,踏上你們國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立志要當搶錢一族的族長了。」早點存足了錢清償債務,她就可以早點回家團聚。
「可是,你有沒有發覺,你的錢愈搶愈凶了?」他很含蓄地問,錢,是注定得付了,他很認命,何況,若因此而能看到她又重燃起旺盛的精神,再多他也給。
如果,那張蒼白的臉蛋上因為興奮而渲染的紅意能加深、加多一些,他會更滿意。
「呵呵,很抱歉沒有提早知會你,我的行情上漲了。」
「什麼?」他擰眉,听起來,她以後會愈來愈難收買,唉!這可不是什麼好消後。
「對呀,你別死瞪著我看,又不是我存心就地起價,我也是不得已的,你想想,這里是日本,不是台灣耶,一小碗拉面動不動就要六、七百元,這還是最便宜的消費,嘖,我哪吃得消呀!」而且,他是忘了不成?就是因為他們一家都成了窮光蛋,她才會飄洋過海,受足了他寶貝弟弟的文攻武嚇。
奇怪的是,她有一股不知打哪來的信心,就是篤定大老板會任她予取予求。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都捱過他們兄弟倆的拳腳,她的求償條件也不會這麼得寸進尺的囂張,可是誰教他們不努力克制自己體內的暴戾獸性。捱拳腳,她是女生,而他們是男生,她哪贏得過他們呀。
不過這樣也好,當年台灣人受盡了倭寇的欺負,這下子,換她拚命的從倭寇手中榨取白花花的銀子,呵呵,好像也挺光宗耀祖的嘛。
「我給你的薪水呢?還有零用錢?」算起來,他並沒有虧待她呀!石黑疆介骨子里向來實事求是的細胞又在蠢動了。
「薪水是要存起來寄回家奉養父母,而零用錢,嘖,你爸爸沒教過你?零用錢是要存豬公的,不能隨便亂用的耶。」她理直氣壯的態度教人氣結。
零用錢不能亂用?哈,世紀大笑話,來到日本食宿全免,跟他出去,有吃又有得外包回來,與拿她當大小姐般對待的涼子出去時,更是吃好、玩得夠、買得起勁,分文不需花到她的錢,她以為他不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