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忍不住的,她又嘆了聲,基本上,媽媽是個風評一級棒的好女人、好鄰居,惟獨骨子里就是嚴重缺乏母愛。
去年,她的腳骨都碎得差點得當一輩子的獨「腳」獸,媽媽都能狠下心,徑自去忙果園、忙敦親睦鄰的雜事,任她自生自滅的窩在家里養傷了,更遑論如今已經又能活蹦亂跳的她。
嘖,若不是果園的經濟情況一天壞過一天,教人實在是狠不下心離開家里,更不忍接過爸爸遞給她的那筆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早八百年前,她就已經包袱款好,回學校復學了。
看得出來蔡小姐應聲應得很勉強、很無奈、很令人發噱的冒出了一臉的哀怨,林家展很想笑,但他沒笨到明目張膽地笑出來,怕這一笑,現成的落腳處就沒了。
他很有意願在這里住蚌一、兩天,不是為了省那筆住宿費,是為了能多了解這個讓老板費心思的女人。
據他所知,能讓老板親自欽點的女性同胞沒幾個,更正確的說,是不曾听聞過半個,所以,蔡家小姐的存在性更是彌足珍貴了。
「我能不能請你說清楚一點,你們老板希望我到日本做什麼?」不自覺的,蔡含文的眉拳又攏了個川字。
有機會的話,得跟這男人的老板打打小報告,嘖,他這個員工不太盡責哦,在談事情時老會分神。
「喔。」推了推鼻梢的眼鏡,他目光坦然地迎向她的逼視,「是當我們老板他弟弟的老師。」呵呵,蔡小姐似乎對他頗為不滿,但,他不怪她,誰教她眼尖的又捉到化在剎那間的閃神。
「我沒听錯吧?」蔡含文不可思議地問,她?當人家的老師?嗤,真是天大的笑話!「他要我去教他弟弟什麼?」
「中文。」
「什麼?!」就算人家要她去把風、搶銀行,也絕不會比這個更教她吃驚,「請再說一次?」這種事,他們該去我個中文系的人才對吧!
「我們老板希望蔡小姐能去日本住一段時間,教他弟弟中文。」
「教中文?」
「怪了,難道你們不會擔心我根本就听不懂日本話?」雖然,她的確是日文說寫流利。因為對日文挺有興趣,除了學校選修,她自己也買了不少的書跟錄音帶,有空時就猛K,但,他們怎麼知道呀?
「這點資料不難查。」
「呃……」的確,只要有心,他們恐怕都可以查盡蔡家的祖宗十八代,可是萍水相逢,這未免太大費周章了吧!「請問,你們老板認識我嗎?」潛伏在蔡含文體內的猜忌因子更活躍了。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誰知道對方骨子里在打什麼算盤?更何況,什麼時候小氣成性的日本人會當起散財童子來著?
極其惋惜的,林家展輕搖著頭,晃出淺淺的歉意,「這我就不太清楚了。」真的,這回,老板連他都存心隱瞞。
除了一定得將她帶回日本的確實指令,他根本無法由老板緊密的口風中探出一點內情。
她不信,一雙半眯的眼逼視他吐實。
他無奈,一雙無辜的眼哀求她饒過他。
兩方視線奮勇交戰,半晌,在蔡母大聲喚著女兒到後院捉只土雞宴請來客的命令聲中,他們才鳴金收兵。
☆☆
屋外,暗暗的夜覆著萬物;屋內,明亮的燈火輝煌;三個人,黯沉不展的陰郁著心情。
姜還是老的辣,雖然好客,但蔡母安排給客人住的房間在最後面,而他們一家三口正擠在主臥房里嘰嘰喳喳。
「他們不會是有什麼不軌的意圖吧?」
「爸,你未免想得太不切實際了吧!」如果不是心事重重,蔡含文一定會狠狠的大笑三聲。
目的,當然是一定有的,她很確定這一點。本來嘛,平白無故又非親非故,他們蔡家何德何能哪,竟會有救星自日本劃過天際,墜落在家門口?她才不相信天降奇跡這檔子事,畢竟這麼多年,爸媽的辛勤工作與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但記憶中,老天爺他從不曾眷顧到他們。
可是不軌的意圖?哈哈,爸爸不是在說笑話吧!憑她的姿色,人家會眼巴巴的自日本趕到台灣動起她的腦子?
望著爸爸,她抑不住的勾起唇角,綻放著微微的笑容。呵,不軌?還真是太抬舉她了。可是,第一次知道在爸爸的眼中,自己竟然這麼有價值,哇塞,這感情真不是普通得好。
不過說實在的,他們若真想動她歪腦筋,還不如將主意打在王依庭身上劃得來,畢竟人家的身材惹火得會教人噴鼻血,而她呢,只會讓人流眼淚。
同情哪!
「但是,他們的要求很奇怪。」
「我知道呀。」蔡含文嚷道,豈只是奇怪,簡直是怪透了。
別說是中文,依對方亮出來的優渥條件,要找個中日文說寫流利的駐家老師,何必遠赴重洋找到梨山來,只要在門口隨便吆喝個兩句,恐怕連大門都會被擁上來的求職人員給擠破。
「你們不覺得這事處處透著蹊蹺嗎?」
「媽,你不會是現在才這麼覺得吧?」蔡含文翻了翻白眼。
「你以為你媽沒腦筋想呀。」蔡母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他們似乎是針對你來的。」
老婆想到的,他早就注意到了,「阿文,你真的不認識這個叫石黑疆介的日本男人?」
「哦,天地良心,拜托你們相信我行嗎?我都已經快說爛了舌頭,還懷疑?誰認得這個叫什麼黑不黑的日本男人。」瞥見兩雙不減疑慮的眼,她又垮下臉,「我發誓好不好?」
「我們又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會不會是突然忘記……」
「拜托,不認識就不認識,還有什麼突然忘記!」蔡含文大嘆三聲無奈,白眼翻得都快得有光眼了。
「那,阿文,你要去嗎?」雖然老被女兒挖苦缺乏母愛,但一想到寶貝女兒為了挽救這個家,可能得單身赴險,蔡母飛快地瞥了結離近三十年的丈夫一眼,「若真沒有辦法了,我們……還是可以放棄這個果園的。」
「絕對不行。」斬釘截鐵,蔡含文揚著聲音,「這是爺爺留下來的,你跟爸辛苦了這麼多年,怎麼可以在眼看著有轉機的時候說這種話呢?」
「萬一……」蔡母的眼都紅了。
「哎呀!不要一直在想那些什麼萬一不萬一的,你們別擔這種心啦,我又不是世界首富某某某的老婆、女兒或是情人什麼的,怕他!況且,說實在的,如果真被騙去和番,那也沒什麼不好呀,人家日本現在可是經濟強國耶,說不定,那男人有錢得會嚇破我們的眼珠子哩。」
「少沒正經了。」知道女兒是故意逗自己開心,但她愈是輕描淡寫,蔡母的一顆心就揪得愈緊。
唯一的女兒呵,就算她平時對阿文的照顧疏忽了些,並不代表她不愛自己的骨肉呀!
「嘖,人家說的是事實呀。」
「我想,還是不要好了。」久久沒開口的一家之主作了決定。
「不要?」蔡含文吃了一驚,「爸,除了接受他們的條件,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或許……可以再想想……」
「爸,我們別再自欺欺人了,能想的辦法我們全都想過、試過,也失敗了,如今擺在我們前面的,是一條無法舍棄的路,一個能保住丙園的方法,而你連試都不試就打算放棄?」
「可是,誰知道他們安的是什麼心?」
「管他們安什麼心,能保住丙園是第一要件,其他的,就慢慢再說嘍。」她笑咪咪地安慰著仍在猶豫的父母。
她心知肚明得很,家里的果園是爸媽的老命,為了它,他們已經耗盡了一輩子的青春與精力,所以身為蔡家的一分子,就算是拚了命,也要將它保住,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都願意,畢竟,再怎麼大的犧牲跟爸媽的終身心血一比,根本算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