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靜寂的氣息又持續了數分鐘,瞥了腕表一眼,石黑治彥預備出發赴個約會,但心中的疑問未解,「強介,你想插手?」
石黑疆介點點頭,「是有這種打算。」
「為什麼?」他完全無法理解。
遑論這些年來,石黑家已漸漸將經營目標移向光縴網路方面,而且也投下了巨額的資金投資,光說起農產方面,他們在青森縣這兒也已經擁有幾處佔地廣闊且名聲響亮的果園,如今,強介還想撥些資金砸到一洋之隔的台灣!
「那塊地還值得投資。」微揚眉,石黑疆介輕描淡寫地說。
懊怎麼跟叔叔說在瞬間浮上胸口的盤算?就算蔡家果園的投資報酬不高,他也願意投資,因為除了那塊肥的土地外,對已經一年多沒見面的小精靈,他另有打算,如果她的性子仍那麼的率直具陽光面……
「是嗎?」石黑治彥以一雙炯利的眼審視他半晌,「這項投資,跟那位你曾打過照面的蔡家女兒有沒有關系?」
「有。」石黑疆介坦白承認,「不過,不是叔叔腦子里所設想的那種關系。」
「說說看。」
「等見到她本人,叔叔應該就知道了。」
「見到她?」愣了幾秒,他問,「你要她來日本?」
「嗯。」
望著大佷子深謀遠慮的神情,忖了會兒,石黑治彥一聲輕喟,笑了,「這麼多年了,總是模不清你這小子的腦袋是怎麼轉的,不過既然決定了,那就去做吧。先說好,等那位讓你這麼大費周章的小姐到了這兒,你可得安排我們會面。」雖然清不出強介究竟在盤算什麼,可他也不便置評,反正到最後,事情都會明朗在眼前。
只不過,腦子向來精明的大佷子會想對人家開出什麼條件?他很好奇,但可確定的是,絕對不是請人家小姐飛到日本來當台籍女佣。
「我知道。」看著叔叔離去,他想,叔叔的贊成與否,並不是絕對必要,因為他既已決定了一件事,就不允許他人否決,但叔叔爽快地饒過了他的避而不談,且不加以深究,多少能減輕他心中的猶豫,尤其,計劃中的另一個要角比睿智開明的叔叔更為難纏哩!
呵,想想,事情若是進行順利,再不久,那總喜歡張大嘴巴打哈欠的小精靈就會飛到日本來,石黑疆介長長的將沉積在胸口的莫名情緒嘆了出來。
不知為何,原該只是生命淺淺的一頁記憶,卻因叔叔的一通電話內容而驀然揭開,然後,一點點的在腦海中加深了曾佔據思緒的一顰一笑,愛笑、易怒,又蓄滿豐富生命力的青春臉龐。
按下話機上的鍵,他囑咐著另一間辦公室的助理,「河內小姐,叫家展過來一下。」
扔開筆,石黑疆介雙手交握在腦後,仰望著純淨的天花板,眼底慢慢的浮上那年在花蕊續紛的桃花兩幕里,一雙晶瑩欲滴的閃亮眸神緩緩地迎向他的凝視……
☆☆
世界未日大概也不過是如此!
蔡家三口排排坐,三雙純善、老實的眼楮……其中一雙多了絲明顯的警戒,疑惑的視線全都投向客廳里靠牆的那張藤椅。坐了十幾年的老藤椅沒壞,也沒什麼異樣,他們看的是穩當端坐在藤椅上頭的那個男人。
近午時分,這個叫林家展的年輕男人出現在他們院子里,遞了張設計精美、紙質極佳的名片,修長中等的身子微彎,帶著誠懇且沉穩的微笑,咬字清晰的向他們解釋他的來意。
他的聲音很低沉、很溫和,可就在他話甫說完的剎那,向來安寧清靜的山林空氣,因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男人而掀起了燥熱且洶涌的波濤。
「你……確定沒找錯人?」小心翼翼地,蔡含文再問一次。
白淨斯文,自始至終都面帶微笑的林家展朝她挑了挑眉,俯首檢視自己手中的文件,再望向沉默在一旁的蔡家之主,「你是蔡介宗先生?」
蔡介宗點點頭。
「緊臨福壽山農場的那處果園是蔡先生您名下的?」
蔡介宗再點點頭。
「條件既然都吻合,那就代表我沒找錯人。」客氣的對他們一笑,林家展將手中一本薄薄的合約推到滿臉驚詫的一家三口面前,「我先前向你們解釋過的條款全都列在上頭,你們可以考慮考慮。」
「我們有幾天的時間考慮?」
「兩天。」望著蔡合文,林家展笑得更和善了,也笑得不掩好奇。
老板會派他出馬,除了因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會講中文外,也因為他所向披靡的辦事能力。只要是交到他手中的事情,除了完成,不曾有過第二個結果。他有耐心、有毅力,更有高人一等的聰慧頭腦。
正因為如此,老板會將這種算不上要件,也絕非重量級的投資案交給他辦,別說公司里一些高階的主管人員全都滿頭霧水與疑惑,連他這個當事人都是在跟老板確定了兩次後,才敢相信。
拿到文憑後,他踏入社會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石黑疆介給的,這份工作,他一做就是十年。石黑疆介是個好老板,該嚴肅、該松散、該緊、該放,全都拿捏在石黑疆介運籌帷幄皆屬高超的企業手腕里。
石黑疆介善待屬下,也獲得屬下的忠心,所以,相處近十年之久,他雖不敢自稱老板肚里的蛔蟲,但好歹也將每個月撥高額薪資到他帳戶的頭頭的心思模清了七八分,這回,做事沉穩踏實且思緒稠密的老板,竟會因為一件不足掛齒的投資瑣事而偶爾閃神,甚至在他們進行了幾個月的並購案已接近簽約的最重要時刻,調他出來辦這種小事,可見老板相當重視這件事。
不知道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姐跟老板是什麼關系?他好奇,幾個知曉內情的同事也很好奇,因為擺明了,蔡家的獨生女才是老板的目標,投資、資助蔡家果園只是個幌子。
「那這兩天,你要住哪兒?」蔡母向來愛散播同胞愛。
林家展沒有回答,他還在發著愣。
「請問?」
等了幾秒,仍引不起來者的注意,三雙神似的眉頭不約而同地全擰了起來。
「咳……咳咳……」瞪著他,蔡含文用力地咳了幾聲。
拜托一點好不好?眼下他們聚精會神談的事情是有關他一家三口生死存亡的大事,這男的發什麼呆?蔡含文暗忖。
「呃,對不起,剛剛想到了一些公事。」第一次,他竟然在工作之際分心。嘖,一定是被影響力無遠弗屆的老板連累的,「還有什麼疑問?」
「你住哪里?」
「啥?」微怔數秒,林家展又咧開嘴笑了,「我家在台北。」
「呀,你是台灣人啊!」蔡母恍然大悟,難怪這少年家國語那麼標準,「我還說怎麼國語說得這麼好哩。可是,我不是問你這個啦,我是問,你要給我們兩天時間考慮,那這兩天,你要住哪里?」
「還沒決定。」他向來不為這種瑣事傷腦筋。
「干脆住這里好了。」
「什麼?!」
「反正,你再兩天也要等我們的答案,干麼跑來跑去那麼麻煩。」
林家展睜大眼,「呃,這……方便嗎?」他不是客套,是真的怕打擾人家。
「有什麼不方便,我們有的是空房間。」客人還在猶豫,蔡母就已經轉向女兒,「阿文,待會兒將後面那個房間清一清,知道嗎?」
「唉!」垮著臉,蔡含文點點頭,她沒有舉雙手雙腳投反對票,因為,那只是浪費時間、體力跟精神罷了。
沒辦法,媽媽天性好客,可偏住在梨山山上這處荒郊野嶺,除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外,實在是沒什麼機會讓她廣結善緣。況且,做娘的都開口邀人住下了,做女兒的當然也不便當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