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靳本正自高雄接到三個女兒在美國出事的消息趕回台北,他才在第三天的造訪後有了她的消息——她出了車禍的消息。當下,他又氣又急又擔憂的,在確定了她的落腳處後,沒有花半秒鐘的時間考慮,竟然也風塵僕僕的跟在早他一步趕到美國的靳穗身後,繞了大半個地球追到美國去。
結果,他仍舊是遲了一步,沒有先行通知的下場是,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眼巴巴的尋她而至的他只見著了宋江杰與靳珞,而靳姬這二愣子先他一步回台灣養傷了。
這一路的追趕行徑讓他滿腔的火氣澎湃在胸口、蕩漾在心底、燃燒在眼里,在終于見到她時,差點沒先將她吊起來毒打一頓再說,還敢用那麼輕描淡寫的口氣企圖敷衍他,去!算她有膽。
「我爸他有沒有說些什麼?」揣著忐忑的不安,她小小聲的問。
有。但他不打算回她的話。許正揚來的時候是靳本正開的門,他們聊了幾句,而靳本正的話,他全都擱進了心里。
「四個女兒中,小冬這孩子最讓我擔心了。」靳本正幽幽的開口,天下父母心,除了為兒女事憂心煩慮外,再無其他。
「為什麼?」他不懂。
「她是老大,年紀最長,但卻是最孩子氣的一個,她的性子向來好拿捏,天真、善良,又熱情得讓人打心窩里喜歡,一直以來,她在我眼中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其實在父母眼中,孩子永遠是孩子,永遠都是要為他們擔心緊張的,可是,比起另外三個,她卻更讓我操心。」
靳本正話說完了,他還是不懂,等到上樓見到了她,許正揚卻發覺自己慢慢的懂得靳本正的意思了,向來快樂無憂的靳姬眼底逐漸有了傷感的陰影,是因為他吧!
「你的頭發又長長了耶。」不會吧,才幾天沒見到他的人……呃,他怎麼都不吭氣,淨瞪著她瞧?真恐怖。
「別企圖改變話題。」
「我,我沒這個意思呀,只不過是……」遲疑著,她不知道該不該誠實供出自己的想法。
老覺得男人留長發挺陰陽怪氣的,雖然滿適合他的啦,可是阿正的個性本就已經夠森冷了,再加上留了一頭黑漆漆的長發,雖然他老將頭發束在腦後,但,長發就是長發,她還寧願他去理個大光頭。驀的,來不及掩口,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阿正理個大光頭的想像畫……嘻嘻,挺逗人的。
「只不過什麼?」他討厭她染上這種話說一半的習慣,也不喜歡她突然發笑,尤其她的注視,擺明了讓她發笑的原因是來自于他。
「沒什麼,沒什麼啦。」
又沒什麼!她究竟是安著什麼心,先是不畏冰寒,死皮賴臉的硬纏上了他,待他該死的習慣了她的嘈雜聲後,又一聲不響的飛到美國。然後,就是異于先前的開朗明快,問她什麼都只有同樣的一句沒什麼來搪塞他的問題。去他的,他受夠了。
「你要走啦?」她失望的望著突然站起身的他。
「我明天再來看你。」來不及制止這話月兌口而出,許正揚微微一僵。他在說什麼鬼話?
明天,阿正還要再來看她?「你明天真的還會再來?」天哪,她快暈倒了,原以為他今天的登門拜訪應該是空前絕後了,再加上他方才似乎很不滿她的回答,卻不知……她眼楮倏眯,朝他笑得憨傻。
「什麼事情那麼好笑?」又瞧見了她的笑容,不過與幾秒鐘前的不同,甫自她唇畔綻開這朵微笑,滿心愉悅,就像以前的她。眼神黯沉,他不由自主的將嗓音放得極柔。
「沒,沒有,沒什麼呀。」靳姬欲蓋彌彰的迭聲否認,但臉上的笑容硬就是將她的歡欣心情流泄無遺。
「睡覺吧。」忍不住的,他嘆了聲,又沒什麼了,唉,她這趟回來似乎是迷上了這三個字呵。
「好,可是你……你……你明天還會再來吧?」他的輕吁勾出她的緊張。
「如果你乖乖的待在家里休養。」
「一定、一定,我明天一定乖乖的在家里等你,你一定要來哦。」
「好。」
他的承諾讓她的情緒倏然清朗,磨蹭的窩進被子里,她笑嘻嘻的再望了他一眼,心滿意足的闔上眼,他人都還杵在她床前,她就已經又累又疲的睡著了。
阿正明天還會來看她耶!嘻嘻。
第七章
拖著一只大笨腳,她竟然又到處「爬爬走」!好,很好,太好了,瞬間,許正揚的臉冷到北極去了。
難得靳姬這二愣子開了竅,敢跟他玩起失約的把戲來了。昨天還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說,她會乖乖在家等他。話猶在耳畔,今天就沒見著人影了,而且,她明知道他今天會來找她。
好,很好,太好了。已經很久沒見到這麼夠膽的人,敢正面跟他的脾氣挑釁!胸口惱著火,許正揚允許自己再按一次門鈴,再杵個幾分鐘,然後……打鼻頭發出一聲怒哼,他掉頭預備走人。
看著好了,等他上天下海翻出她來後,她就等著被人剝皮了,而動手的工作,他絕對不會假他人之手,他要親手剝掉她一層皮。
腳才揚起,不知怎的,他又驀然將它給縮了回來。
罷剛是什麼聲音?雙手盤在胸前,斂緊眉峰,他凝神傾听,隱隱約約從闔緊的大門里傳來陣陣唏唏嗦嗦的呼喊聲。
「小冬?」移向沒闔密的窗邊,他揚起嗓門,耳朵豎得尖尖的。
「我在這里啦。」應聲的果然是靳姬。
愣了愣,許正揚不自覺的翻了翻白眼。搞什麼鬼?她竟然人在里頭,為什麼不出來開門?
「哪里?」順著院子,繞過屋角,他循著聲音的來源慢慢的逼近。
「這里,這里呀。」
沒瞧見人,但愈接近廚房的方向,聲音愈清楚,擰著眉,他開始有些擔心了,「繼續說話!」他必須藉聲音找尋。
「廚房……阿正……我在廚房里啦……阿正……你在哪里?」她的聲音里慢慢的滲進了微微的哽咽,明明,就有听到阿正的聲音呀,怎麼這會兒又無聲無息了呢?「阿正,你在哪里?」嗚……肩膀上扛著的物品愈來愈重了。
阿正呢?吸了吸發酸的鼻子,靳姬扯著嗓門,繼續努力不懈的為自己的小命奮斗。剛剛,好像听到有聲音叫她一直說話,可是,說給誰听啊?好想哭哦,再沒人來救她,她鐵定會死在廚房了啦。
「救命哪,有沒有人?阿正,救命哪,阿……啊!」一聲驚呼,隨之而至的是驀然沉寂的空蕩。
「砰」一聲,廚房里連接後院的原木厚門被外來的重力給彈了開來。
靳姬駭然的神智在看到跨進廚房的許正揚後,如釋重負的淌下兩行清淚,唇啟齒移,但好半天還發不出半個聲音。
「這該死的是怎麼一回事?」使盡全力撞開靳家後門,許正揚被自己所看見的情形怔駭了半秒,沖上前,他只手撐著扛在她肩上的抽油煙機,另一手則將她發顫的身子扯到一旁的安全範圍。
真是荒天下之大謬,這輩子他還真是沒見過這麼容易跟麻煩交上朋友的女人。個兒本就嬌小了,再加上那只碩大的石膏腳,那模樣已足夠勾出任何人十成十的同情心了。
她剛竟狼狽的杵在瓦斯爐前,瘦弱的肩上扛著一具跟她的身材不成比例的抽油煙機,因為抽油煙機的一端雖然松垮了,但另一端還被釘子卡在牆壁上,一高一低斜豎著,搖搖晃晃的很嚇人。而這呆瓜呢,竟然一動也不敢動的被迫當了抽油煙機的支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