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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不能醒 第10頁

作者︰凌淑芬

「大概就是『喜歡』的感覺。」她檢查今天的課表,一面整理書包,心不在焉地應著。

「我的意思就是問『喜歡』是什麼感覺嘛!妳有答跟沒答一樣。」

「我也不知道。」

「耶?」符瑤像發現新大陸,整個人都坐起來。「為什麼不知道?難道妳不喜歡我那個臭老哥嗎?」

「當然不喜歡!」成萸這一驚非同不可。

「可是哥哥對妳很好耶。」符瑤用力強調。「比對任何人都好。看,他上學只肯和妳同車,每一天放學去師父那里也一定要拉妳去等他,他還送妳一個印章!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主動送人印章,連我爸我媽,不自己開口討的話都拿不到呢!」

「那是他刻壞不要的!」她重重強調。

瑤瑤怎會有這樣的誤會呢?她對符揚?上帝!成萸臉蛋一陣紅一陣白。

「不是就不是,妳干嘛一副驚嚇的樣子?」符瑤不禁好笑。

她當然不會明白,成萸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擺月兌符揚。

「我不喜歡人家拿這種事亂說……」

長大之後的符揚,雖然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對她又推又打,脾氣卻數年如一日的壞。高興的時候不見得會說,一不高興絕對又吼又罵。有了她這個乖乖听話的「小奴隸」之後,更是投其所好。她又不是天生犯賤,若非情勢所逼,誰願意這樣屈辱自己?

偏生成渤現在還在讀大三,完成學業之後要服兩年兵役,在未來的幾年里兄妹倆都沒有自立的本錢。她暗暗嘆了一聲,對未來感到愁眉不展。

房門突然被推開。

「妳好了沒?」說曹操,曹操到!

「啊──死符揚!臭符揚!這里是女孩子的房間,你有沒有搞錯?進來之前也不會敲一下門。」符瑤連忙把被子拉到胸前圍住,一副衣衫不整而他闖進來的樣子。

「妳不去換制服準備上學,耗在成萸房里做什麼?」符揚不爽地回沖妹妹。

十七歲的他已經長到一八一,全身曬得黝黑,眼神凜冽銳利,身材高大威碩,完全不像人們想象中學藝術的人該有的蒼白、瘦弱、飄逸。尤其這幾年學習雕刻下來,他動不動要搬動一些巨木素材,又或者上山下海找一些中意的印石,結果就是原本魁梧的骨架上長出層層的堅實肌肉。如果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這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

他可能是全世界最不像藝術家的藝術家。

「要你管。」符瑤在棉被里小心翼翼把情書藏回衣服底下,才敢下床。「好了,我要回去換衣服了,小萸,妳要等我一起出門哦。」

「嗯。」

符揚凝住她,清曼晨光投進來,將她籠罩在若有似無的光圈里,染得一身的清暉,他銳利的眼眸變得深黑專注。

「快一點。」他終于說,口氣比起跟妹妹說話,簡直柔軟了不下十倍。

「我已經好了。」成萸對他的改變沒有什麼感覺,連忙背起掛在穿衣架上的書包。

「如果你趕時間可以先出門,小萸可以搭我的車去學校。」符瑤乘機開條件。

「成萸跟我一起走。」符揚表情和語氣一樣酷。

「小萸從小學就是坐我的車一起上課的,干嘛上了國中你就把她搶到你那一車去?莫名其妙!你現在念的是高一,這位大哥,高、中、部耶!我們兩個都是念國三,小萸跟誰一起走比較順路?」符瑤有機會就喜歡跟哥哥唱反調。

符揚連吵都懶得跟妹妹吵,直接拉過成萸的手往外牽。

「走,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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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到兩人就讀的國高中約莫需要半個小時,一上車符揚便抽出書包里的宣傳簡介,細細閱讀。肖似母親的五官仍然一貫的矜貴,一貫的酷傲。

「那是你『金石個展』的DM嗎?」成萸隨口問道,以為他在讀自己在市立美術館個展的宣傳手冊。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符揚揚手讓她看看自己手中的DM,再順手幫她把左鬢滑落的烏絲別到耳後去。

原來是下個月要來台灣巡回的「國際藝術雕塑節/亞洲巡展」。

「你以前雖然開過幾次畫展,這回卻是第一次的金石印刻和木雕個展呢!」她輕輕提醒。

「那種事有什麼好關心的?」

即使台灣藝術圈正為這位「天才少年雕刻家」震蕩不已,而且也引起了鄰近國家藝術圈的重視,他只覺得是一群無聊人士在附庸風雅,毫不值得興奮。

說他外表很不「藝術家」,他的內在卻又極為此道中人。他有一套自己的標準,行諸于「符揚的世界」,而超出這套標準以外的事,他從來不關心。這種自我中心、唯我獨尊的性格,多年來從未改變過,也從不覺得有必要為任何人改變。

某方面來說,符揚也有傲慢、讓人不得不把他捧在手心上的本錢。

雖然他接觸篆刻和雕塑的藝術只在近兩年而已,可是他別出心裁,以學習多年的繪畫技巧為根基,及兩年略有小成的書法,將篆印之道結合繪畫,形成一門新的領域。由他設計出來的印石,既有中規中矩的文字書法,也含風格獨具的版畫之形,乃至于後現代風潮的圖象,創意之豐,技巧之精,令人驚艷。

符氏夫婦率一家大小參加過個展開幕會,成萸個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作品,是一座一尺高的黃楊木觀音像。迥異于常人精雕細琢的觀音,符揚卻是使用樸拙的刀法,僅以三、兩筆鑿出觀音的外形輪廓,卻栩栩如生,不容錯認;坐底則削平,刻成一個三寸見方的青印,印中反以細致工筆,雕出伏魔將軍的粗豪姿態,及篆字的「韋馱」兩字;一端各一神,取其與觀音「對面夫妻」之意。

整個作品拙中藏細、細中見拙,反璞歸真,有走意識型態的神韻,也有走工筆描繪的寫實。真難想象如此出彩的作品,竟是出自一個凶猛惡男手中。

即使從小對他少有好感的成萸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一身才華。

她不再說話,抬目看著窗外街景。眼間、耳間、鼻間全是他強烈的存在感。

符揚看完DM,隨手往書包里一塞,不期然間,瞄見外側夾袋里露出來的一小角粉紅。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凝著濃眉抽出來,一個粉紅色、燻得香噴噴的心形信封,讓他瞪了良久良久。

「這是妳放的?」

她無辜地搖頭。

「誰放的?」土霸王快要發作了。

「大概是瑤瑤。」她撇清道。

「無聊!」他輕哼道,直接送進車上型碎紙機里消滅掉。

「人家女孩子喜歡上你,又不是她的錯……」

「難道是我的錯嗎?」符揚嘲諷道。

「寫情書只不過是向你表達她的心情而已,你就算不想接受她,也不要這樣輕賤人家的心意。」平時她是絕對不會自討苦吃到去跟他爭論這個,可是瑤瑤方才的話,總讓她覺得滿身不安。

倘若讓他盡早交個女朋友,她是不是就可以解月兌了,再不用一天到晚被他指使來、指使去。

「笑死人了,她喜歡我是她的事,我有什麼義務要接受她的表達?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歡上我,我也得一個一個讓她們表達不成?」她一幫腔,符揚更沒好氣。

「抱歉,是我多事了。」算了,還是不要在土霸王的氣頭上跟他爭勝。

「妳確實很多事!」符揚挖苦道︰「她喜歡上我不是她的錯,但是她沒事要符瑤交情書給我,以至于我們兩個人有了今天早上這一番浪費時間的對話,這就是她的不對。哪天妳要是也無聊到去拿什麼情書回來,當心我折了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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