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揚偏頭躲過,給妹妹警告性的一眼。
大家一听他這麼說,忍不住全打量起成萸的手來。
她的手指極修長,長度均勻,十片指甲猶如淡白的花瓣,手背肌膚看起來又薄又女敕,在陽光下翻動時,整只手彷佛帶著透明感。「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應該就是在描述這樣的景象吧?
五年的時間,讓當年惶惑無助的小甭女,長成了清雅文靜的小淑女。比起來,開朗爛漫的符瑤就像一朵艷麗的桃花,而清麗內向的成萸則像一朵嬌雅的春櫻。
眾人又開始閑話家常,不一會兒,她的手便開始有點抖。
「成萸的手酸了。」成渤微微一笑,探身取走妹妹手中的花。
符揚冷冷看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把素描簿翻到新的一頁,轉頭畫起別的東西。
成萸的手軟軟垂下來,真覺沒見過比他更任性的人。他喜歡畫畫,從九歲起符伯伯便邀請國內的名畫家教他畫畫,畫了六年下來,得了國內國外大大小小的比賽獎項,在少年畫壇里漸漸嶄露頭角。孰料今年初他少爺突然改變主意,跟所有人說他不想學畫了,他想要學雕刻!
原來他在其中一位師父家里,看見了一只木雕和幾塊雞血石的篆刻,登時大為感興趣,起了想學木石雕刻的心。
成萸本以為他的朝三暮四一定會讓符伯伯大大生氣,結果也不知道他怎麼說的,莫名其妙又找了油畫師父一起來幫他說項,竟然就說得符氏夫婦點頭同意了,另外再找名家教他雕刻。
又因為書法是銘刻藝術的基礎,所以他現在每周的課後學藝重點,從油畫和水彩畫,改成雕刻和書法。
「符伯伯,伯母,這里的風景好漂亮,我想去前面走一走。」成萸只覺坐在他附近很氣悶,輕聲細語地開口。
「好,不要走太遠,我們一會兒要回去了。」符去耘叮嚀道。符夫人也微微點了下頭。
她離開不久,符揚悶著頭又畫了好一會兒,再看一眼手表,才四點多。他們到底還要瞎耗多久?
「我也要去走一走。」他把素描簿丟開,不等父母響應便徑自邁向小木橋。
想到自己還要在這個天不吐地帶熬兩天,簡直會悶死!
他凜著一張寒臉,走到對岸的樹林,撿起幾顆干果用力丟到樹干上,讓它們碎得四分五裂。
樹林里不期間閃過一抹鵝黃。
是成萸。
他輕哼一聲,揚聲叫︰「喂!妳過來!」
鵝黃的身影彷佛沒听見他的呼喚,繼續往深處走去。
「小奴隸,我在叫妳,听到沒有?」符揚立刻跟上去。
遠走的縴影仍然是停也不停。
「妳是聾了?立刻給我過來!」
那抹鵝黃根本不理他。他加緊腳步追著,她的前進速度就也跟著加快。
她到底是沒听見,還是故意躲他?符揚越追心火越旺!這個小表,虧她這五年來還乖乖的,他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沒想到現在竟然敢不听他的話,她以為四周沒大人就敢反抗他嗎?真是找死。
「成萸!成萸!」
秋天的氣候反復無常,兩個少年少女在林子里你追我躲一陣子,天氣慢慢變陰了。過不了多久,細雨篩透了綠林枝葉,雨勢不大,可是綿綿密密地淋了兩人一身,頭發和衣服漸漸被水氣浸透了。
他追著她來到一個往下走的斜坡。前面的鵝黃身影一個錯腳,猛然滑到坡底去,幸好坡度不高也不長,她全身沾滿了落葉,可是沒有什麼大傷。
「妳再跑嘛!我看妳還能跑到哪里去?」符揚盤著雙手站在坡頂,居高臨下睥睨她,得意地冷笑。
成萸低頭拍掉身上的泥巴和落葉,不理他,四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路可以繞回上面去。
「想我救妳就求我吧!求得老子心情高興,我就拉妳上來。」
她不吭聲,扶著四周的樹干自己想找路上去。
「不求?隨便妳。」符揚撇了下嘴角,故意轉身走開。
這個坡度雖然只有一人高左右,可是很陡峭,憑她的小雞力氣,一個人絕對爬不上來。
他走到從她的角度看不到的地方停下來,滿心等待她發急的嗚咽聲響起。可是等了半天,他被雨越淋越濕,底下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不會真的讓她找到路跑掉了吧?他再走回頂端往下看。
鵝黃身影還是困在底下,齊耳的短發被雨水淋成名副其實的「清湯掛面」。剛才出門的時候天氣還不錯,所以她穿的是夏天的短袖襯衫和裙子,現在冷雨一淋,寒風一吹,嬌瘦的身體已經凍得隱隱在發抖了。
可是她就是一聲不吭,扶著樹干撐著自己,轉來轉去的,硬是不肯開口叫他。
符揚既好氣又好笑。要她出口求他一聲,有這麼難嗎?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算妳運氣。」他邁著包裹在牛仔褲下的長腿走到邊緣。
「不,你別下……」她終于開口,卻是為了想阻止。
可是來不及了,他早已一個箭步跳下來。
一跳到坡底,符揚霎時明白了方才她為什麼上不去。原來從上面的角度看不到,陡峭的斜坡上沒有任何植物,只有一片光禿禿的土坡。此刻泥土又濕又軟,沒有任何附著力,跟本攀不上去。
「妳白痴啊?妳剛才為什麼不說?妳要是用說的我就找樹枝拉妳上去了,妳在耍什麼笨?」符揚氣得狂吼。
成萸撇開臉。明明是他自己跳下來的,她又沒有叫他救她。
符揚看她被凍得青白的臉,又被罵得乖乖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啐了一口,懶得再理她。
「妳想在這里站一輩子嗎?不會找個地方躲雨?笨!」
「嗯。」成萸一听,埋頭往左邊比較平坦的地方鑽。
「那一邊是牧場外圍,妳越走越遠!」符揚粗魯地將她拉回來。
成萸退撞到他的懷里,「哎喲」一聲!
他的骨頭好硬,撞得她整片背都在發痛。她疼得淚花亂轉,手伸到後腰揉了一揉。
「喲妳個頭!要不是妳,我們兩個怎麼會這麼狼狽?」符揚扭著她的手,往右邊的林子里拖。
我也沒要你跳下來啊!成萸暗暗著惱,可是這幾年來她早就學會了──永遠不要在土霸王脾氣暴躁的時候和他頂嘴,不然只會被遷怒得更慘而已。
兩個人默默在林雨中鑽了一陣子,他人高馬大,跨一步她得追兩步。一根樹干橫倒在半途中,他俐落地跨過去,手還是拖著她,猛不期然,一聲悶哼,她在後面撲了一跤。
「小姐,妳為什麼一定要這麼笨手笨腳的?」符揚不耐煩地回過頭將她拉起來。
還怪她呢!每次跟他在一起,她就會搞得一身狼狽!成萸氣得都快哭出來。
符揚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靈秀的小臉蛋沾滿泥巴,手上腳上都有擦傷,還摔得全身髒兮兮,實在也覺得她有點可憐。
「好了,把葉子拍一拍就干淨了。」符揚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是帶著輕哄的。
他幫她把身前的小葉子啦、小泥塊啦,一樣一樣細心拍掉,卡在衣服縴維里的小枝一根一根拈掉,她胸前有一個小小紅紅的印子,不知道是沾到花汁或是什麼,符揚直接伸手去撥。
「喝!」成萸猛抽一口氣,兩手抱在胸前大退好幾步。
符揚一愣。「妳中邪了?」
成萸緊緊抱著胸口,又驚又怒地怒瞪他,瑩亮亮的淚珠在眼眶里轉了幾轉,羞憤地滾下來。
雨水將薄衣淋得像透明一樣,符揚見她奇特的反應,陡然省悟︰那不是花汁印子,那是她的、她的……
一陣火辣辣的紅沖上他臉頰,他尷尬萬分,直覺就想以怒氣取代不好意思。